橫波聽見有沉重的腳步聲在灶屋來去,將要撤出。
她輕輕舒口氣。
忽然有腳步聲一停。上頭安靜了一陣子,景橫波直覺不好,爬起身來,那少年立即上來拉住她胳膊,黑暗裡眼眸閃閃發光。
景橫波正要拍拍他手臂安慰,忽然聽見上頭“砰”一聲悶響。
聽起來像是人體被推撞在地面的聲音。
隨即又是一聲細弱的哭叫,似乎是那個少女聲音,但轉瞬就沒了,也不知道是忍住了,還是被捂住了。
景橫波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出事了!
不是發現了地窖,那少女也不會主動搏鬥,這是……
一瞬間很多猜想一閃而過,她直覺此刻發生的是最糟糕也最容易發生的那一種,她記得這姑娘相貌頗清秀,而且家裡也沒人,似乎就她和弟弟相依為命。
如狼似虎的官差士兵,稍微起一個壞心,她便萬劫不復!
她微微一動,動不了,那少年還拉著她手臂,力氣竟然很大。她回頭看那少年,黑暗裡眸光發直,動作卻執拗。
這是個半痴傻的孩子,卻很聽他姐姐的話,姐姐說不出來,那就不出來。
景橫波掙扎,那少年卻忽然一個猛撲,將她撲倒在地,在她耳邊道:“不出去!”
景橫波撞在一堆土豆上,後背硌得劇痛,一時無力推開。
耳中聽見上頭掙扎聲響,似重拳擊在心上。
她一動不動,半晌,有淚珠從眼角,緩緩流下。
這是她在事變之後,第一次流淚。
翠姐死的時候她沒流淚。
宮胤讓她服毒的時候她沒流淚。
毒發的時候她沒流淚。
一刀捅進宮胤胸膛的時候她沒流淚。
一路逃亡,受盡苦痛,她的淚水始終乾涸,似被那層地獄黑色毒火燒盡。
她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流淚,便縱再笑,內心深處永凍冰層,然而這一刻,地窖裡,塵土下,那些不相識的人一再的犧牲,終讓她知人間滋味無數遍,未必只給自己最苦一種。
原本哀莫大於心死,只餘一片火燒雪落之後的空茫,此刻她的手指慢慢蜷緊,聽見內心深處冰層湧動撞擊,而雪在燒。
我必不將頹廢沉淪!
便縱為這些帝歌百姓,我必歸來!
景橫波吸口氣,在少年耳邊悄悄道:“人都走了。你姐姐叫我們上去,你鬆開我先。”
少年想了想,放手。
景橫波身形一閃,不見。
下一瞬她出現在灶屋裡,一眼看見掙扎的人體零落的衣衫,少女雪白的肌膚刺痛了她的眼。
她二話不說,操起灶臺上的菜刀,刀背劈下後頸!
“砰。”一聲悶響,那粗黑的漢子無聲軟倒,少女驚惶地抬起頭,眼神渙散。
景橫波毫不猶豫,低喝:“退開!閉上眼!”
少女一抬頭,便見她目光凜冽似刀鋒,驚得一顫,下意識連滾帶爬逃開,緊緊閉上眼。
景橫波第二刀毫不猶豫砍進了漢子的脖子!
一刀鮮血飛濺,昏迷中的漢子吭也沒吭一聲便了賬。
因為先砍昏再砍殺,灶屋裡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外頭幾個在等待排隊的人,還在哈哈笑著互相打趣,興奮地等著輪到自己。
少女睜開眼,看見眼前血流遍地,驚得要叫,不等景橫波阻止,趕緊把手指塞進自己嘴裡,用手勢驚恐地問景橫波:怎麼辦?
景橫波雙手拄膝,急促地喘息幾聲,只覺得眼前發黑,搖搖欲墜。
兩刀已經用盡了她的力氣。
她能勉強瞬移,但她走了,這一對姐弟怎麼辦?人就在這灶屋內,就算逃進地窖也一定會被那些人翻出來,到時候等待這對姐弟的,就算慘不可言的命運。
她不能走。也不能不殺這暴徒。
只能冒險。
景橫波示意少女把門悄悄栓上,用桌子頂住,自己走到煙道口,取出懷中一截紅色的信炮,那是伊柒留給她的東西。
一直沒有用,是因為她還沒出城,一旦放射明顯煙花,很可能追殺者比伊柒先到。
她拔掉引信,將信炮從煙囪中射出。
“咻。”一聲輕微炸響,不算響,但是還是會吸引人的注意力。她走到桌子後,抓起幾根尖尖的柴禾,等。
少女慢慢平靜下來,披上衣服,也拿起最堅硬尖銳的柴禾,走到她的另一邊。
景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