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雪簌簌而落,擁雪還沒有回來。
“等下會有人來,拖我去獻毒丸。”靜筠笑眯眯地道,“我會咳喘著,哭泣著,一步一行,爬到她的膝下,我會抱住她的膝蓋,哭著表示不要她吃藥,表示我願意代她死。我還會懺悔我以前的不是之處,和她做臨死前的道歉和告別,我會表示我願意拿我的命來換她的命,只求她活得好好的……你說,她會怎麼做?”
翠姐只覺得渾身的血,都似在這一刻冷了。
“你……好毒。”她的聲音從齒縫發出,在每個齒尖,狠狠地礪。
真要這樣,大波會怎麼想?大波本來就因為上次的事,對靜筠心有歉意,如今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靜筠當面代她去死?
一旦大波試圖救靜筠,會有什麼變數?
就算大波真的狠下心,讓她去死,靜筠一定不會死,到時候又會出什麼事?大波如果誤以為靜筠因她而死,這心障,也註定跟隨一生。以後還讓她怎麼做回景橫波?
進或退,都是傷局死局。
“我給她備著好東西呢,”靜筠一隻手託到她面前,“你看,這裡有藥哦,有人提前給我送來的解藥。萬一景橫波真那麼狠心,真能眼睜睜看著我在她面前服毒,那也沒關係,我會先服下解藥,這藥是宮廷珍藏御品,可以解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毒……呵呵,你說,她再不放心我,再懷疑我,看見我決然為她服毒,以死明志,是不是會感動信任我?呵呵到那時……”
她帶著殘忍的笑意,偏頭看翠姐的側面,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從高的角度俯瞰,似一隻獸,因勝券在握而從容篤定,戲耍爪下注定要死的獵物。
這會令她忘記現狀,真切地想起當初。
做久了弱者,在黑暗中苟延殘喘穿行,忘卻當日陽光之下的燦爛,忘卻當初身為上位者的榮光。
過往的記憶其實早已模糊,只知道下意識追尋那些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直到某一日被喚醒,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失落那許多。往事模糊如此刻窗紗,蒙一層涼而薄的雪,觸手森冷。
“我想……”翠姐的聲音忽然也很模糊,“我會知道的……”
她忽然猛地向後一撞!
“哧。”一聲匕首插入她後腰!
靜筠不想她竟然自己往刀口上撞,大驚之下手一軟,身子向後一仰,翠姐趁勢壓下來,砰一聲重重將她壓倒在地,反手就是一個肘拳,擊在靜筠肋下發出一聲悶響,靜筠連吭都沒吭一聲,眼睛一翻便閉過氣去。
翠姐倒在她身上,急促地喘息,身後鮮血慢慢洇染,染紅靜筠胸前衣裳。
好一會兒她才稍稍平息,艱難地慢慢爬起身,先將落在地上的那顆解藥收起,再咬牙伸手到後腰,想要拔刀,卻忽然頓住。
門外忽然有腳步聲。
步聲微急,敲響這落雪寂靜的後殿。
翠姐停住手,跪在窗下,警惕地向外看了看。正看見緋羅披著大氅,匆匆而來。
“等下會有人來,拖我去獻毒丸……”
靜筠的話忽然迴旋在她腦海。翠姐咬牙站起身,一把拉下旁邊衣架上一件厚絨披風,裹住了全身。
披風帶著寬大的風帽,將她的臉遮住大半。
她站起身的時候晃了晃,臉色蒼白如紙,烏髮在這冬夜被汗溼,顯得一雙眸子大而無神,乍一看竟然真有幾分像靜筠。
緋羅已經走進廊下。
翠姐來不及再處理靜筠,怕自己力氣不夠殺人時靜筠掙扎,被緋羅聽見,只得拉過地毯蓋住靜筠的身體。自己匆匆迎出屋外。
她垂著頭,用手擋住臉,一步一咳,一步一搖地走向緋羅。
此刻這虛弱姿態,宛然便是靜筠。緋羅以前自然看見過靜筠,但都是遠遠一瞥,襄國女相眼高於頂,自然不屑於多理睬靜筠這種身份的人。
此刻她也只是淡淡一瞥,便道:“要你做的事,你都知道了?”
翠姐點頭,咳嗽。
緋羅昂起下巴,遞給她一個托盤,托盤上一顆黑色丹藥。
“你可要做好戲。”她道,“只要你做得好,你想要的都會得到。”
翠姐又點頭,弱不勝衣地喘息。
緋羅有點嫌惡地轉開眼,她並不清楚眼前這個女子的情況。整個計劃自有人制定,靜筠自有他人接觸安排該做的事,她負責的只是將靜筠押送去給景橫波送毒。
讓這女子送藥,是連環計,既可避免己方的人中景橫波的計,又可以利用靜筠給景橫波設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