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沒有猶豫,景橫波的酒液雖然濺入他碗中,但一碗酒,有沒有毒,他還是看得出的。
兩人眸子越過酒碗,互相一盯,景橫波眼看他仰頭喝酒,立即將碗一翻。
她已經將領口拉及下巴,正準備趁機將酒倒入領口,忽然對面那個傢伙,迅速一口喝乾將酒碗一拋,伸手對她肩頭一拍,笑道:“怎麼,喝不下了?”
這一拍,她手一顫,碗中剩餘一點酒,倒入口中。
此時無法吐出也無法含著,因為對面那傢伙還在目光灼灼盯著她。
似是心靈感應,她彷彿看見此刻宮胤霍然抬頭,將要出馬車。
她立即咬牙嚥下酒,笑道:“呃……怎麼可能……再來三碗!”
一邊大聲嚷叫,一邊卻醉醺醺地將碗一拋,碗砸到石頭碎裂,她大呼小叫哈哈大笑,“呃……砸了……砸了!”
她對著馬車方向連連揮手,示意宮胤事已至此,就不要出來白白犧牲了,手卻有點發僵,掙扎了一下,才揮了出去。
此時其餘喝酒的人,還在坐著,還說要喝酒,但笑著說著,卻沒什麼動作,想伸手拍拍別人肩頭,手抬起都很僵硬,奇怪的是,他們自己,依舊沒感覺。
火堆旁的場景,因此便顯得有些詭異——一群人說說笑笑,半舉著酒碗,卻不動。火光躍射,那些真真假假的臉卻一動不動,似一群被定住的鬼魅。
坐在火堆旁的人,抬起臉四面看一圈,笑笑。
然後他從容地喝掉碗中剩餘的酒。起身。
這群人沒什麼異常的,全部都已經毒倒,包括在馬車中的那個,呼吸非常微弱,根本就沒有武功。
他有點失望,想著宮胤景橫波到底去了哪裡,一邊懶懶地向外走,景橫波擋住了他的路,他隨意抬腳一踢,景橫波像根木頭樁子般倒下,骨碌碌滾了幾滾。
他走了幾步,停下,猶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去看看馬車裡那個,總得親眼見見才得放心。
沒等他決定,馬車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瘦弱的男子走了下來,披著大裘,咳著嗽,看也不看他,直走向景橫波,看一眼被砸碎的酒碗,嘀咕一聲:“又喝醉!”很沒好氣地將景橫波架起往車上拖,神態很不爽,腳下卻還不忘將那些碎瓷片踢開,以免弄傷景橫波。
那人冷眼瞧著,忽然笑道:“拖得動麼?我來幫幫你。”伸手過來要扶住景橫波。
宮胤看也不看他,手一格,沒好氣地道:“都是你們灌的酒,現在倒來做好人,不用了!”拖著景橫波往車子去。
他一轉身,整個後背空門都賣給了對方。
那人目光一閃,一霎殺機一現。
行事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想殺人,此刻將人解決,再方便不過。大羅金仙也逃不掉這背後一掌。
但生性的謹慎多慮,讓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
他想到易國這批人忽然出現,定有什麼重要任務,而且和易國國主有關。
而這兩個人,顯然就是易國國主要尋找的人。
只要這兩個人和宮胤景橫波無關,他就不想出手。因為一旦出手就得殺死所有人,而此地已經靠近易國邊境,這些人應該已經將快要回國的訊息傳遞給了國內,如果他們在這裡全軍覆沒,易國國主一定會追查。
他自己的事情還沒辦完,不願意再樹強敵,橫生枝節。
而此刻,那個空門大開的背影,也讓他更加堅定地認為,這個人,不會是他要找的人,甚至不會是武林中人。
因為任何武林中人,都不敢將空門這樣袒露人前。
麻煩,總是越少越好的。
這麼一想,他也便放棄了。
馬車車門砰一聲開啟,那個菊花兒,將那個小子拖到車上去了,雖然神情恨恨的,動作卻溫柔。他笑了笑,心想還真是一對情深意重的斷袖呢。眼裡都沒有旁人的。
他起身向黑暗行去,那些人中的他的僵毒,並不重,半天之後自解,還不會留下記憶。這是他專用來試探他人的藥物。
他一邊走一邊脫掉身上借來的衣裳,黑夜裡他的背影修長。
……
馬車裡景橫波躺在地上,宮胤拖她進車後,自己也直接往她身邊一倒,兩人四仰八叉躺車上,臉對著臉。
景橫波心中鬆了口氣——可算過關了。雖然她被小毒了毒,但對方卻是被大毒了毒,宮胤的血,天下誰可以應付?
半晌,景橫波眨眨眼睛,想說話,卻只發出“啊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