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耶律祁的傷很重,這一刀不比當初她給宮胤的一刀,那一刀她當時中毒,手中已經無力,進入一半就已經拔出,這一刀卻是心懷慘烈,受惑已深,沒留後手。
手掌順著肌膚慢慢滑下,肌膚如此光滑,以至於自動滑落,她心無旁騖,動作快而利落,從頭到尾沒有再停頓和猶豫。雪屋裡毫無聲息,雪屋外落雪沙沙,只有她的呼吸平靜而悠長,橘黃色的油燈光芒映著她的剪影,臉頰被暖氣烤得微紅,而鼻尖閃著瑩潤的光。
耶律詢如坐在一邊,靜靜聽著景橫波的聲息,眼底有讚賞,也有微微的悵然。
讚賞,是讚賞景橫波的坦然和定力,不是所有少女,都能做到這一步的。
悵然,還是悵然景橫波的坦然和定力,她除了一開始呼吸亂了亂,之後再沒有任何波動,哪怕涉及某些比較令人臉紅的部位,也沒見她失態。
少女遇見心中所愛,這種情況必然心頭小鹿亂撞,沒可能冷靜如此。
她心中嘆息——還是弟弟更加通透,看得見最深處所有情感,這是幸,還是不幸?
景橫波一直幫耶律祁抹完全身,裹上獸皮,才烤了點熊肉和耶律詢如分吃。熊肉腥羶,可她真的餓了,吃得津津有味,不過吃到一半,她腦袋一垂,竟然就那麼睡著了。
她累壞了。
耶律詢如淡定地拿掉她嘴邊的熊肉,給她擦了擦嘴,取過一塊熊皮鋪在耶律祁身邊,把她往熊皮上一推一滾,景橫波就滾到了耶律祁身邊,熊皮半鋪半蓋,露出她沉沉的睡臉。
她什麼都不曉得,一瞬間就睡死了。
夜半的時候耶律祁燒起來,身上的熱度透過厚厚的熊皮,燙著了景橫波,她舒服地咕噥一聲,下意識地向熱源靠近,伸出雙手抱住了耶律祁。
裹著另一方熊皮睡在角落的耶律詢如,掀起眼皮“瞧”了“瞧”,不動。
景橫波還在做夢,夢裡她拉著宮胤往榻上倒,氣喘吁吁問他:“你……想不想要我?”
夢裡宮胤俯下的臉看不清,迷迷茫茫,一片雪色,他不說話,慢慢靠近,她嗅見他熟悉的清冷的氣息,只覺心中平靜,隱隱卻又似有不安,似乎什麼事即將發生一般。
她輕輕將宮胤一拉,他栽倒在她身上,忽然心口處噴出一股豔紅,灼熱如火!
景橫波霍然睜開眼睛,額頭大汗淋漓。
胸前還是很熱,真似有火燙著,她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雪谷雪屋。
夢裡的感覺太真實,她發了一陣痴,抬手緩緩按住了心口。
那裡似乎還在痛,還在被灼燒。
誰的心日日在烈火中燒灼,千錘百煉之後,是成金剛,還是飛灰?
忽然聽見耶律詢如咳嗽,她一抬頭,看見自己的造型,急忙鬆開雙臂,慶幸耶律祁沒醒,不然這調戲可算坐實了。
隔著熊皮傳出的溫度讓她心驚,她起身,摸摸耶律祁的額頭,燙得她手一縮。她走出門去,午夜的雪谷更是冷得徹骨,一陣風逼來,她激靈靈打個寒噤,急忙用樹皮筒子鏟了滿滿的雪,回到雪屋,冰雪很快融化,她用衣襟溼了冰水,一遍遍給他物理降溫,自己坐一邊守著。
耶律詢如一直睡得很香,她也不想吵醒她,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打盹,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耶律祁在說話。
“……姐……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信了緋羅……”
“……爹,娘,你們放心……我們會好好的……”
“沒有眼睛沒關係,有命就行了……”
景橫波唏噓一聲,知道耶律祁一定墮入了少年時的噩夢中,她無以安慰,只能輕輕理了理他的發。
“……橫波……”忽然他道。
景橫波手指一頓,以為他醒來了,急忙縮手,他卻低低地,懇切地道:“……別怕……我給你備了網呢……”
景橫波怔了怔,想了一會才明白,那是第一次,耶律祁試圖以自己為餌,騙殺宮胤。當時她上當落崖,險些丟命。
這是她當初最惱恨耶律祁的地方,因為覺得他完全置她性命於不顧,是真真正正的敵人。也因此在以後,一直都有心結。
她也一直認為,是因為當時自己落崖時靈光一現,大喊自救,耶律祁為了得到答案,才拉起了網,她逃了一命,是有賴於她自己聰明機變,不是耶律祁的善心。
然而此刻聽他模糊囈語,似乎,當初,他早就備好了網,根本沒打算害死她?
她有過這個疑惑,但自我推翻了。因為她先落宮胤後落,撐起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