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船身已經浸滿了水。
你分開了她,進入她潤溼的身體。
就知道會這樣,她嘆息,身體即刻鬆軟,失去了骨骼。
你要她說她是一條魚!
不!
你要她說她是自由的。
啊,不。
你要她沉沒,要她忘掉一切。
她說她害怕。
你問她怕什麼!
她說她不知道,又說她怕黑暗,她害怕沉沒。
然後是滾燙的面頰,跳動的火舌,立刻被黑暗吞沒了,軀體扭動,她叫你輕一點,她叫喊疼痛!她掙扎,罵你是野獸!她就被追蹤,被獵獲,被撕裂,被吞食,啊,這濃密的可以觸控到的黑暗,混飩未開,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空間,沒有時間,沒有有,沒有沒有,沒有有和沒有,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沒有有沒有沒有,灼熱的炭火,潤溼的眼睛,張開了洞穴,煙霧升騰,焦灼的嘴唇,喉嚨裡吼叫,人與背,呼喚原始的黑暗,森林裡猛虎苦惱,好貪婪,火焰升了起來,她尖聲哭叫,野獸咬,呼嘯著,著了魔,直跳,圍著火堆,越來越明亮,變幻不定的火焰,沒有形狀,煙霧欽繞的洞穴裡兇猛格鬥,撲倒在地,尖叫又跳又吼叫,扼殺和吞食……竊火者跑了,遠去的火把,深入到黑暗中,越來越小,火苗如豆,陰風中飄搖,終放熄滅了。
我恐懼,她說。
你恐懼什麼?你問。
我不恐懼什麼可我要說我恐懼。
傻孩子,
彼岸,
你說什麼?
你不懂,
你愛我嗎?
不知道,
你恨我嗎?
不知道,
你從來沒有過?
我只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你高興嗎?
我是你的了,同我說些溫柔的話,跟我說黑暗,
盤古掄起開天斧,
不要說盤古,
說什麼?
說那條船,
一條要沉沒的小船,
想沉沒而沉沒不了,
終放還是沉沒了?
不知道。
你真是個孩子。
給我說個故事,
洪水大氾濫之後,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一條小船,船裡有一對兄妹,忍受木了寂寞,就緊緊抱在一起,只有對方的肉體才實實在在,才能證實自己的存在。
你愛我,
女娃兒受了蛇的誘惑,
蛇就是我哥。
第06部分
20
一位彝族歌手帶我去了草海背後的山巒裡的好些彝族村寨。越往山裡去,隆起的山巒越見渾圓,林木也越見茂密,鬱郁森森、都帶有一種原始的女性的氣息。
彝族女人面板燻黑,挺直的鼻樑,眼睛修長,都很漂亮。她們很少用眼睛正視生人,在狹窄的山道上即使迎面碰上,也總垂著眼睛,一聲不響,停了下來,讓在路邊。
給我當嚮導的這位歌手給我唱了許多彝族的民族,都像是沉鬱的哭訴,遷情歌也很悲涼。
出月亮的夜晚,
走路不要打火把,
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傷心了。
菜花開放的季節,
不要提起籮筐去掏菜,
要是背起籮筐去掏菜,
菜花就傷心了。
你和真。C的姑娘好,
不要三心二意。
要是三心二意,
姑娘就傷心了。
他告訴我彝族男女青年的婚姻如今也還一律由父母包辦。自由相愛的男女只能在山上去幽會。要是被發現了,雙方父母都要把他們抓回去,而以往就得處死。
斑鳩和雞在一起找食吃,
雞是有主人的、斑鳩沒有主人,
雞的主人來把雞找回去,
留下班鳩就孤單了。
姑娘和小夥子一起玩,
姑娘是有主人的,小夥子沒有主人,
姑娘的主人把姑娘找回去,
留下小夥子就孤單了。
他不能在家當他妻子和孩子們的面唱這些情歌,他是到我住的縣裡的招待所,關上房門,一邊用彝語輕聲唱,一邊翻譯給我聽。
他穿著長袍,扎著腰帶,削瘦的臉頰上有一雙憂鬱的眼睛。這些民歌是他自己譯成漢文的,這麼真摯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