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是一位人類學家。我也承認,研究赫蒙文化遠遠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僅僅透過一下午的聊天,我很難對這些婦女產生更深的瞭解,何況我的翻譯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所以我認為自己很可能錯過了關於這一古老而又複雜的社會體系的一些細微差別。另外我也承認,對於這些女人來說,我的問題可能有些過頭了。她們為什麼要把自己最隱私的事情告訴給一個好管閒事的外人呢?即使是她們鬼使神差地打算把這些私密的東西說給我聽,也只會採取一種更謹慎的方式來避免誤解和文化差異。
不過,好在我就是靠採訪別人吃飯的,我對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充滿了信心。另外,像我們這樣的人,不管走進什麼人的家裡,都會立刻找出他們的生活方式與我們的不同之處。這麼說吧,那天我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個不一般的細心的訪客,對那些不一般的主人們產生了異乎尋常的關注。處於這個角色,也只有這個角色,才能使我有信心把那一天在麥的祖母的房子裡沒有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其實,我並沒有聽到一群女人坐在那裡編造著匪夷所思的愛情童話和悲劇。對此我感到很欣慰,因為在這之前,我曾經聽過世界各地的女人們輕描淡寫地講過類似的東西,故事的內容五花八門。不過這些赫蒙族女人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她們絕不會把自己的丈夫想象成那些宏大的愛情史詩裡面的英雄或是惡棍。
當然,我這樣說並不是這些女人不愛自己的丈夫,也不是說她們從未愛過,或者根本不能去愛。這樣的推斷是極其荒謬的,因為這個世上的人們都會彼此相愛,而且永無止境。浪漫的愛情是人類最普遍的經歷。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可以找到愛情的印記。人類所有的文化中也都有讚美愛情的歌謠、咒語和禱文。心靈的溝通可以打破一切社會、宗教、性別、年齡和文化的界限。(如你知道的,在印度每年的5月3日被定為國家心動日。而在巴布亞紐幾內亞,有一個部落的男子都會寫一種叫做Namai的哀婉的情歌,述說那些逝去的悽美愛情)我的朋友凱特曾經在紐約聽過一位蒙古歌手的全球巡迴演出。儘管她聽不懂歌曲的意思,她還是聽出了音樂中那無盡的悲傷。演唱會結束後,凱特走到蒙古歌手面前問道:“你唱的是什麼?”歌手回答說:“我們的歌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無非是逝去的愛情,還有走失的駿馬。”
所以,赫蒙族人肯定也會墜入愛河。他們也會找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或者懷念逝去的愛人,或者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戀上某人獨特的味道,或者乾脆付之一笑。但是他們不懂得什麼是浪漫,更不相信愛情與婚姻有什麼關係。或許對他們來說,婚姻完全是另一回事。
如果這聽起來有些奇怪和瘋狂,那麼請記住,就在不長時間以前,西方的人們也曾經抱著類似的想法。當然,在現代美國人的生活中,包辦婚姻已經很少見了,更不用說綁婚了。但是直到最近這幾年,門當戶對的婚姻依然在我們的社會中佔據相當的比例。我說的這種“務實的婚姻”考慮的重點往往是如何獲得更大的群體利益,而婚姻中雙方的感情只能退而次之。這種聯姻方式在美國的鄉村中比比皆是,而且世代相傳。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婚姻與期待的幸福(6)
我就知道這樣一個門當戶對的婚姻,可以證明我的說法。
我小的時候住在康涅狄格州的一個小鎮上,最喜歡的鄰居是一對白髮蒼蒼的夫婦,阿瑟·韋伯斯特和莉莉安·韋伯斯特。韋伯斯特一家是當地人,靠養奶牛為生,保持著那種傳統的新英格蘭人的生活習慣。他們為人謙虛、慷慨大方、吃苦耐勞、對宗教和社會活動非常熱心,並且把自己的三個孩子培養成為待人寬宏的好公民。韋伯斯特先生管我叫“捲毛”,他允許我在他們平整的停車場上騎腳踏車。而如果我表現得足夠好的話,韋伯斯特夫人還會讓我把玩她收藏的古董藥瓶子。
就在幾年前,韋伯斯特夫人去世了。她死後幾個月,有一次我陪韋伯斯特先生出去吃飯,席間我們談論起他的妻子。我問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還有他們是如何墜入愛河的,我非常想聽到一些浪漫的故事。換句話說,我問了他一些相同的問題,就像後來我在越南問麥祖母的一樣。而我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答案,什麼都沒有。我無法從韋伯斯特先生那裡聽來任何浪漫的記憶。他承認自己甚至記不得第一次見到莉莉安時的情景。他只能回憶起,她一直都住在鎮上。這的確不是一見鍾情,沒有觸電的感覺,也沒有火花出現。他從未迷戀過她。
“那你為什麼要娶她?”我問道。
韋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