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兩人的手無意識地碰了一下,她頓時有種觸電的感覺,渾身受驚似的亮閃了一下。此刻,這種感覺再度向她襲來,剎那間,她感覺自己已變成一束白光,騰空而去,消失在裘莊上空……
沒過多久,顧小夢從外面回來,帶著一種邀功領賞的勁兒,在走廊上用誇張的手勢告訴她,藥殼子已如數歸回原地。頓時,李寧玉感到一種喪魂落魄的快樂。骨頭都輕了,飄起來了。她想,只要老鱉步入裘莊,必定會注意到路口的那兩隻招搖撞騙的黑色藥殼子,繼而順藤摸瓜……偌大的院子裡總共也就是幾隻垃圾桶,他不可能找不到那隻特定的垃圾桶的。這麼想著,她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跪在床上,雙手合一,雙目微微閉上:她在向上蒼祈求老鱉快快來裘莊。
由於過度的希望,她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唯恐失望的擔心。有一會兒,她覺得擔心是很有道理的,因為昨天由於條件受侷限,她沒有明確通知老鱉今天必須來。不過,經過再三分析、推敲,她總覺得老鱉應該會來。她默默地告訴自己,群英會召開在即,組織上一定急於得到她的訊息,這時候老鱉自然應該隨時與她保持聯絡,不會一天都不來看她的。她甚至想,老鱉昨天離去前一定留好了今天再來的伏筆——也許是遺下什麼東西,也許是跟招待所某人約好今天來替他打掃衛生。
不用說,只要老鱉來了,哪怕只是一小會兒,就夠了。
5
然而,老鱉卻沒來。真的沒來。太陽東昇又西斜,李寧玉滿心的期盼逐漸又逐漸地變成了擔心,擔心又逐漸地變成了事實。她簡直難以想象,這種特殊時候老鱉居然會一整天都不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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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她哪裡知道,老鱉和潘老都被肥原灌了迷魂湯,他們以為李寧玉在裡面就是在執行公幹呢。我後來跟老鱉見過一面,那時他已被王田香抓起來關在牢房裡,我悄悄去看他,曾經也想救他的,但當時他的腿已被打斷,就是讓他跑都跑不了,最後他受不了折磨,自殺了。那次見面他跟我說了不少情況,他以為我是他的同志呢。為什麼?因為情報最後是透過我交給老鱉傳出去的。這是後話,後面再說吧。
話說回來,老鱉那天對我講,如果那天天氣要是好的話,他可能也會去一下裘莊的。但那天上午正好下雨,天公不作美,他覺得冒雨去顯得太唐突,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沒有去。當時群英會即將召開,大家都很謹慎,不敢隨便行動的。中午,雨停了,營區裡髒得很,到處都是吹落的樹葉,他又不便去了。當然,如果知道李寧玉有情報要給他,再怎麼著他都會設法去的,關鍵是不知道啊。沒有人知道!包括我父親,他也不知道我當時被軟禁了。說來,這就是天意,一場雨毀了一切。嘿,幹我們這個工作,有時候就是這樣,靠天吃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哪——
李寧玉望眼欲穿,她的耐心和期待在雨過天晴的清澈陽光下一絲絲蒸發,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幾近化為烏有。她知道五點半後,老鱉就要開始挨家挨戶去收垃圾,這時候他還不露面,說明他今天是不會來了,而會議明天晚上就要召開,屬於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她盤算了一下,最遲明天下午之前必須要把情報傳出去。可是沒有老鱉……怎麼樣才能把情報傳出去?
李寧玉為此煎熬著,思索著。她不停地問自己,怎麼樣才能讓同志們聽到我的聲音?茫然中,她眼前不時浮現出同志們的面容,時而是老鱉,時而是哥哥(潘老)。有一會兒,她甚至還看見了老虎。其實嚴格說她並沒有見過老虎,雖說見過一面,但只是遠遠的一個側面,而且是在昏暗中,人還在走動,可以說什麼也看不清,確定不了。哥哥見過他,說他身板像姑娘一樣單薄,腰桿細細的,手指長長的,像個外科醫生。從這些描述中,她很難想象這個人會血淋淋地殺人。但哥哥不容置疑地告訴她,到現在為止,杭州城裡開展的鋤奸殺鬼行動,他殺的人最多,至少有三位數。她被這個數字鼓舞著,併為自己屬於他的組織而感到自豪。但現在,眼下,如果她不能把情報傳出去,這個人,還有比這個人更重要的人老K,都可能被鬼子殺掉。這使她感到恐懼……
恐懼像四十度燒熱一樣從胸膛生髮,傳遍周身,令李寧玉感到四肢無力,心跳如鼓,頭腦一片空白。這是她從事地下工作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恐懼和無助像繩索一樣死死地捆住了她,把她變成了一個廢人,不能和同志們發生任何聯絡,只能無助地躺在床上。一種奇怪的念頭促使她從床上起來,在房間裡徘徊——也許只是為了表明除了躺在床上她還能下床走動。房間像床鋪一樣,也是那麼的奢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