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兩個身影遠遠地從她眼角晃過。這可是城中最偏僻的地方,除了薛府和幾家小戶就幾乎沒有人住了,何況今天初一,什麼人會不在家過年跑出來晃?秦杏子心下一動,輕甩長髮,跟了上去。
好容易趕上,秦杏子從棵松樹旁探出半個腦袋,首先看見的卻是個矮矮的乾癟老太。一堆半白不黑的頭髮悠然自得地挽在腦後,一件半藍不灰的綢面夾襖合體地罩在身上,走起路來輕飄飄的衣角一蹦一跳,好像她整個人都在蹦跳似的。可惜看不到她正面的“慈祥”的面容。秦杏子不無惋惜地盯著她的背影。
此時她才注意到那老太前面竟然還有一個碩長而寂寞的背影。本來就高的身體被冬日的陽光拉成了更長的影子,斜斜地向前移去。正午斜陽的孤獨灑在他背後墨一般凝重的劍鞘上,被冷風吹起的髮梢彷彿正向世界顯示他的嘲笑。
這樣的背影……
“我的天!”秦杏子忘記了自己不該出聲,竟發出了一聲溫柔的驚呼。那個乾癟癟的老太轉身,一雙神情複雜的眼睛正碰上秦杏子的一對“似水秋波”——好濃的水,好深的波。
“呵……”乾癟老太突然一笑,“正常的,”她眼角的皺紋笑成了兩朵枯萎的花,“如果看正面,你的反應應該更激烈!”
秦杏子被她笑得清醒過來,一副極有興趣的模樣拔腳顛到那老太身邊道,“是嗎?那我一定要看一看,這麼好的機會,不看白不看。”
乾癟老太眼睛一亮,“好,有性格,正合本奶奶口味,血月,轉身!”她抬起頭朝那個男子孤寂的背影叫道。男子未動,仍然立於青天白雪之間,身如修竹,劍似青松。
秦杏子愣了一愣,突然叫道,“血月?你說他就是血月?”
“你耳背?”乾癟老太皺起眉。
“不是!”秦杏子張大了嘴,“你說他是江湖四殺手‘青穹四影’的月之血?”乾癟老太開始鎖眉頭了,“你不是說你不耳背嗎?明明聽見了又左問右問,簡直比不耳背還耳背,所以我問你是不是有耳揹你就該說你雖然沒有耳背可比有耳背還耳背,血月不是月之血難道還是血之月?江湖上又沒有血之月這號人物只有月之血奶奶這號人物,可是像你這麼聰明這麼可愛這麼漂亮的女孩總該看得出來那人是男的吧?是男的就不可能是奶奶更何況她奶奶就站在你面前,所以他只可能是月之血不可能是血之月更不可能是月之血奶奶……”
男子猛然轉身。岩石一般冰冷,漢玉一樣高貴,積雪一樣無情。
秦杏子能感覺到自己下巴要掉下來砸到自己腳的危險訊號。
“我就知道我這麼一說他肯定會轉身。”乾癟老太得意洋洋。
“血月。”秦杏子輕輕張開嘴,發出了她平生最溫柔最動聽的聲音——像春風拂面,像柳絮飄飛,像百花同笑,像曉燕喃呢——以至於血月脖子上起的雞皮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反應耶!”血月奶奶快樂地眯起了眼睛,“如果反應再劇烈一點就更好了。”血月冷冷看了他奶奶一眼,一臉不屑地轉身向前走去。
在一旁饒有興趣作壁上觀的血月奶奶突然開了口,“血月,你們都認識了,難道你不請人家姑娘吃頓飯?”說著將手伸向懷中,彷彿要掏什麼似的。
寂靜的天地間只聽到血月握緊拳頭時關節發出的一聲脆響,“走。”他精簡地從唇間迸出一個字。秦杏子好奇地往血月奶奶的懷裡看,卻見她並沒有拿出什麼。
“這是秘訣!”血月奶奶竊笑,“以後會告訴你。”她突然抬頭指了指幾乎要遠去的血月道,“還不快追上去!”
“是——!”秦杏子邊答著邊快樂地向前奔去。
原來洛陽城的城郊還有這樣一片天地,夾道的青松挺立相迎,路邊芳草雖枯,但素素的,也蠻可愛,一片結冰小湖邊升起幾縷炊煙,放眼望去,不遠處竟有一家小飯館還在營業。飯館裡是一個客人也沒有,但幾個小夥子卻仍然忙碌地跑來跑去,地板擦得比鏡子還亮,桌椅乾淨得都叫人不敢坐。
秦杏子猶豫了半天,挑了一張自認為最髒的椅子坐下,卻見血月只冷冷看自己一眼,遠遠地站在一旁。心下不由頗氣,難道你那張臉長得端正些,就瞧不起我們女孩子了?再說我生得又不醜,哪裡就連話都不配與你說了?想著抬頭望向坐在對面的血月奶奶,血月奶奶卻瞪一眼血月“你坐到客人旁邊去!離那麼遠,她長得醜啊?那麼沒禮貌。”說著又將手放入懷中……
“嘩啦”一聲,血月使勁將椅子拉到秦杏子身邊坐下來,臉卻繃得更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