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體稍稍恢復,寧覺非便在雲深不在的時候沐浴。他也不肯讓江從鸞沾身,洗澡時只讓雲揚守在一旁幫一把手。
江從鸞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堅持,每日仍然溫婉地微笑,細心地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待到寧覺非行動自如的時候,便把家中的所有僕役都叫了來,當眾宣佈:“自今日起,江公子也是這府裡的主人,替我管家。我不在的時候,大家便得聽他的吩咐。如果有人不願意,可以立刻出府,我定贈金相送。”
數十名家人自是齊聲答道:“遵命。”
江從鸞有著多年管理翠雲樓的經驗,現在管理起人口簡單的將軍府來自是駕輕就熟。寧覺非與他熟識,被他照顧慣了,態度之間也不似對其他人那樣客氣。兩人相處得雖然平淡,心裡卻很自在。
雲深自然立即就知道了寧覺非的安排,卻從未對此發表過意見。他仍然如常地日日過來陪陪寧覺非,見到江從鸞時,態度也依舊客氣有禮。
江從鸞也很知機,只要他來到寧覺非的房間,他便絕不踏進去一步。
日子就這樣如水一般平靜地流過,寧覺非終於可以出門走動,隨後便咬著牙開始鍛鍊。雲揚總是忠實地跟在他身旁,陪著他跑步、跳高、練拳、舞刀、在府中跑馬。
表面上看去,寧覺非與從前沒什麼變化,只有熟悉他的幾個人發現他變得很沉默。無論是家人總管有事向他請示,還是雲深有公務與他商量,他總是回答得言簡意賅,半句廢話也沒有,再不似過去在北薊時那樣,輕鬆開朗地跟他們隨意開玩笑了。
對他的變化,只有江從鸞心裡明白究竟,卻也無從勸解。對於寧覺非為什麼還會繼續留下,而不是遠走他鄉,他更加不理解,卻也不去探問。他每天都只是細心地照料著寧覺非,在言行之間給他溫情的關懷。他不貪心,只要能一直跟在寧覺非身邊,也就心滿意足了。
二月十七,雲深忽然在大白天急急地趕過來,屏退左右,與寧覺非關在房中密談。
“覺非,我們的行動很可能已經洩露出去了。”他雙眉微皺,有些憂慮地說。
寧覺非微微一怔:“怎麼回事?”
雲深雖然心中焦慮,但神情仍然很鎮定。他清晰地說道:“最近我們幾支南下的軍隊旁邊都不斷出現牧羊人,走場的路線很奇怪。按理說,春天來了,各處的水草都不錯,他們為什麼不呆在平平安安的北方,要往有可能打仗的南面走?尤其是我們剛與南楚打過一場惡仗,關係十分僵化,他們往南方走,應該是非常冒險的。你訓練出來的鷹軍就分出幾支小隊去,悄悄盯上了他們,後來看他們中間有人放出了信鴿,往南方飛去,就出手抓捕,將他們一網打盡。這些人骨頭挺硬的,我們審了好些天才問出點眉目來。他們果然是南楚派過來的探子,一直冒充我們北薊的牧民,到處刺探情報。最近我們軍隊的調動情況,他們已經報告給了南楚那邊。我們估計,南楚的兵部據此應該能夠推斷出我們的作戰方略吧。”
寧覺非點了點頭,思索半晌,問他:“那你們有怎麼打算?”
“陛下的意思是,兵貴神速,既然我軍的行動已經洩露,為今之計,應當提前進軍,這樣,南楚即使得到了訊息,也來不及調兵佈防。”
寧覺非前思後想,有些不贊成:“這是一招險棋,殊無勝算。兵兇戰危,不應急於求成。若是求勝心切,貿然行動,很可能會弄巧成拙。我建議停止南攻,重做計劃,待到秋季再行發兵。”
雲深卻支援澹臺牧的想法,他溫和地道:“所謂兵行險著,也能出奇制勝。若是等到秋季,讓南楚養精蓄銳,調兵遣將,從容部署,對我們南攻會更加不利。”
寧覺非聽罷,仔細想了很久,一時沒有言語。雲深坐在那裡,一直耐心地看著他。
明亮的春光自敞開的窗戶裡照射進來,他清瘦的臉頰顯然略微有了一點血色,沉思的眼睛如一潭春水,顯得沉不見底。雲深只覺得心裡一熱,卻沒敢伸出手去。
這段日子裡,寧覺非跟他說話時,態度仍然很溫和,但卻不再像過去那樣,有時會開開玩笑,伸手拍一下他的肩,揪揪他的耳朵或頭髮,擰擰他的臉或者鼻尖。他們現在相處的樣子,也就像是性情相投的同僚,凡事有商有量,基本上沒有爭執,但也絕不會涉及公務之外的事情。
對於這種不甚明顯的變化,雲深暗自納罕,心裡卻有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自小便老成持重,如今身居高位,更是沉穩謹慎,早已成為習慣。寧覺非跟他一本正經地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