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鎮上,我大病了一場。燈臺子小棒槌被四爺賣了,錢都分給了小寶兒和小三子的家人,我在家裡眯著,也不好意思去參加他們的葬禮。半個月後,四爺又託人送來一百兩紋銀,作為對我尋找血玉的答謝。
首次進山就出師不利,還鬧出了兩條人命,我不敢,也不好意思在短時間內向四爺提出進山的請求,只能守在家裡和小二繼續苦撐藥房。月底的時候,住在遼東的大舅舉家前來投奔,說大鼻子俄國人已經派了幾千人佔據了營口,遼西的老百姓有不少已淪為亡國奴。父親聞聽擊牆痛罵慈禧太后的專制和清政府的無能,罵過之後,也只能帶著我們,繼續在邊陲之地忍辱偷生。
別看這幾個月邊境折騰得緊,可京城裡卻平靜得異乎尋常。我在家閒的難受,便和父親商量想回京城看看。父親當然是不同意,但經過幾番爭辯,他見我心意已決,知道阻攔只是徒勞,也只能應允。wωw奇Qisuu書網我又交代給小二善後的事宜,全部安妥之後,我單人獨馬踏上去路。
一路無話,在各個關口悉數打點官兵之後,旅程也異常的順利。這日,我終於回到了故居妙仁堂。這裡已經被八國聯軍這幫畜生糟蹋得不成樣子,雖然時間已過去了三年,但殘磚斷瓦依然刺的眼睛生疼。故居在這場浩劫中也被徹底燒燬,只剩下幾堆難民,不嫌棄這片廢墟,拾了些殘磚碎瓦,在上面搭了幾座簡易的窩棚。
這片土地,曾是我兒時肆意玩耍的樂園,是幾十萬京城居民安居樂業的歸巢,是家。可現在卻成了老毛子隨意來去,隨意掠取的公共茅房!我,本來應該是繼承祖業的富家公子,有無盡的金銀,有三妻四妾,有一幫圍在我身邊的酒肉朋友,有一群我所敬重的綠林朋友 —— 這都是祖父和父親賜予我的天生寶藏。可如今,全都沒了。我又繞著家附近的大街走了幾圈兒,荒涼的街景再次刺中了我的傷感之情,一拉韁繩,讓馬兒帶我離開這片傷心之地。
我無目的地瞎逛,夕陽西下的時候,馬兒已載著我走了四十餘里路程,來到雍和宮附近的地界。眼見天色已晚,首要之事當然是先找店房住下。我挑了一家離雍和宮不遠的老店稍作安頓,店名叫做嘉唐客棧。夥計見我高頭大馬自然不敢怠慢,對我又是鞠躬又是奉承,把我弄的好不自在,最終從囊中掏出一塊兒碎銀子作為打賞。夥計歡天喜地的給我沏了一壺鐵觀音,又伺候我用了晚餐,我邊吃邊和他閒聊,打探到京城這幾年不少的新聞。
一夜無話,次日午時我才緩緩甦醒,經過這悠長的一覺,這些天鞍馬勞頓的精神得到了最大的恢復,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勁。我下樓吩咐夥計在外面給我叫了豆汁兒和焦圈兒 —— 這是老北京最難以割捨的小吃,在關外花多少錢都買不到。
狼吞虎嚥之後,桌面上有如風捲殘雲,我又給夥計留下幾個老錢作為打賞。夥計興沖沖地去馬廄牽出馬兒,我翻身上馬,打算繼續在附近溜達 ——各位看官您要記住:出門在外打賞很重要,別以為您不賞,就能把把幾個子兒省下,夥計們有千條妙計等著您哪,如果哪天不小心把他們惹怒,在餵食的間隙裡,隨便往馬食槽裡添點兒巴豆什麼,就能讓你十天半月都欲哭無淚。
臨行之前,夥計偷偷地告訴我,外面現在不太安寧,像我這樣出手大方的公子哥兒更要注意自個兒的安全。末了,他道出了自己的企圖:讓我僱他作為隨行導遊,遇到地痞流氓也好有個照應。我想想也對,就在掌櫃那裡登記了一個“雍和宮一日遊”。夥計整日都在店中服侍那些斤斤計較的茶客,早就憋得滿臉鼓包了,今日混到了一個既能玩又能賺的美差,不免又是一陣欣喜,急急從馬廄蟲牽出一頭小驢,來了個張果老倒騎,尾隨在我的馬後。
策馬出了嘉唐老店不到一炷香工夫,我和夥計就來到了雍和宮正門。出乎我意料的,雍和宮竟然在八國聯軍的浩劫中絲毫未損,仍舊威嚴的矗立著。我問夥計其緣由,夥計策了策驢,讓驢兒趕在我的馬前頭,我倆終於臉臉相對,他眨了眨眼,詭異地說:“雍和宮毫髮未損,不還是託了老毛子的福麼”。
“敢情這老毛子也尊佛重教?”,我問道。
“不是不是”,夥計立刻反駁。
“那是怎麼一個託老毛子的福?”我繼續追問。
“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時候您沒在京城,當然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和掌櫃躲在菜窖裡,後來才聽人說的:雍和宮這一片兒當時是劃在俄國人的旗下的,俄國大鼻子才狠呢,殺人都不眨眼,慈禧老佛爺當時哪顧得上這兒呀,全顧她自己逃命了。幸虧駐在雍和宮裡的藏族大師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