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來,昌城“外俘大本營”———俘管第一團的團長張芝蓀和其他領導人,晝夜操勞,食不甘味。他們成天和通英語的教員們泡在一起,和自己的工作物件戰俘們泡在一起,最瞭解實際情況。剛剛熬過了戰俘營極為艱苦的初創階段,剛剛解決至關重要的安全與溫飽問題,剛剛使戰俘們的情緒平穩下來,為什麼好心好意發動起來的一場政治學習運動,竟會掀起這些讓人不愉快的波瀾呢? 戰俘們不論在被俘前製造過多少罪惡,從根本上講,那畢竟是在受騙執行戰爭決策者的命令; 一當他們放下武器,他們就向和平居民的身分靠攏了一步,對他們的生活以至生命,我們就應該承擔起責任。只要他們認識了這場戰爭的性質,從此不再參加侵略,那就是我們的一份勞績; 等到將來戰爭結束,能把這些青年一個個完好無損地送回到他們的父母妻兒身邊,他們的人民也會感念我們,這不也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份功德嗎? 何必非要去改造人家的世界觀? 改造世界觀就那麼容易? 美俘們往穆斯林戰俘的飯鍋裡塞了一塊豬肉,尚且要打得頭破血流; 同樣,你要祖祖輩輩都信上帝的美國人懷疑上帝,背棄上帝,做得到嗎……
法國《人道報》記者威爾弗雷德·貝卻敵來到戰俘營採訪,他通英語和漢語,同許多美英戰俘直接交談後,坦誠地多次找張芝蓀團長提出建議: 對美英戰俘,不適宜上大課,不適宜採用灌輸式的政治教育; 應當誘導,唯有誘導,才可能讓他們口服心服。貝卻敵對朝中人民的反侵略戰爭一直抱有鮮明的同情與支援態度,張芝蓀毫不懷疑他的善良動機,也相信他的建議符合實際情況。可是,要改變一種正在執行的政策並不容易,它具有慣性。
第59節
一系列疑問在領導人的腦子裡盤旋,私下裡也悄悄地探討; 但在執行中卻又不折不扣,一絲不苟,唯恐自己在新的革命鬥爭形勢下迷失方向,犯右傾錯誤。“右傾”二字,對於參加革命越是長久的老同志來說,越是帶有警戒作用。右傾錯誤永遠犯不得! “左”傾是方法問題,右傾便是立場問題。立場出問題,意味著退讓妥協,革命意志不堅定、對黨不忠誠,這就有違於自己投身革命的初衷了……
收容教育西方國家的戰俘,這在中國革命歷史上還是頭一回。凡是涉及到政策性的任何問題,俘管處的各級領導人都抱著慎之又慎的態度。在一時無法作出決斷的時候,最有效的辦法和必須遵守的紀律,便是將有關情況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向上級報告。
昌城俘管團的報告,以最快速度送到了碧潼俘管處。隨後,其他幾個外俘團也向俘管處呈送了報告。從報告中不難看出,不同單位所發生的問題都非常近似,可見,這是一種全面的政策性偏差。俘管處主任王央公、副主任徐元甫、席一、郭鐵和各部門負責人共同研究了這些問題,將情況匯總後,又迅速向志願軍總部作了報告。
志願軍總部領導人意識到這一問題的重要性,立即提出自己的看法,又向中央軍委作了報告。
第60節
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在日理萬機中,親自過問了朝鮮戰場上志願軍的俘虜管理工作。
一切從實際出發。一個方針性的轉變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不久後,總政治部肖華副主任專程奔赴朝鮮,到昌城、碧潼調查戰俘工作,並傳達了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對外俘的政治工作應確立以反對戰爭、爭取和平為主題,不要上大課,著重辦好圖書館、俱樂部、管好生活。 接著,總政又發出一個檔案,提出了“思想勝利,組織勝利”的新方針。這一方針的實際含義主要是: 穩定思想,防止逃亡。戰俘們隨著收容時間的延長,他們的情緒越來越焦躁。因此,必須停止旨在改變其世界觀的灌輸式政治教育,改變呆板的管理方法,積極開展文化娛樂體育活動,多添書報,讓他們透過閱讀書報陶冶性情,實行自我教育,要辦好伙食,讓他們改善營養,增強體質; 同時提倡俘管單位的工作人員要與戰俘交朋友,使戰俘們消除疑慮,生活得愉快。
為了保證這一方針的全面實施,原先俘管處與俘管團兩級機關的兩大職能部門,從性質到名稱都作了更動。原來的審處科、審處股,改稱為登記科、登記股,工作任務由對戰俘的審查處理轉變為對戰俘各項情況的登記留檔,為將來戰俘的核查遣返作準備; 原來的教育科、教育股則改為文娛科、文娛股,主要抓文化娛樂工作。
將階級教育的主題改為爭取和平的主題,這一適時的轉變,使整個外俘管理工作頓時活躍了起來。
“反動分子”們笑逐顏開地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