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了。”
拉烏爾一副揶揄的神情。
“衛電”,休解釋說。“前天我接到一個衛星電話。電話鈴突然一響,嚇得我屁滾尿流的。”
“你認識他們嗎?”
“不,我想我不認識。研究專案裡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真的。”
“他們叫什麼?”
“不知道。”
“你沒問?”
“沒有。”
拉烏爾沉默了一下,又仔細地打量著他。“老兄,你沒事兒吧?看上去你氣色不太好呢。”
“沒什麼,我很好。”他頓了一下。“謝謝。”
“膚色還那樣紅潤。”
這是句玩笑的話。經常在太陽下曝曬,休的面板已經變成皮革的棕色。儘管有防裂膏,他的嘴唇仍變得腫大幹裂。他的眉毛也被曬成淡黃色。
“你覺得自己準備好與其他人共享這片樂園了嗎?”
“那當然。”休說,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猶疑。
拉烏爾轉頭朝海面望去。遠處,一艘側影暗黑的船正飛快地行駛,一大群海鷗在船的四周盤旋。
“海神號,”他說。“去迷魂島的遊客越來越多了。”
“無論是誰想到這主意,都該發一枚獎章。”休說。拉烏爾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看得出來,這話讓他很不高興。厄瓜多人加拉帕戈斯群島是南美厄瓜多的一部分。——譯者的民族主義總讓他驚訝。他裝著開玩笑的樣子,笑了笑。
“我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拉烏爾聳了聳肩。“好了,我得走了。”他把菸頭彈到遠處的水裡,手在腰際輕輕揮了一下。“再見。”
“再見。謝謝你給我送的水。”
“可別現在喝光了。”拉烏爾笑著說,一面調轉船頭,加大油門,飛一般地開了出去。船頭像衝浪板一樣翹了起來。休一直看著他,直到船消失在島嶼的後邊。
他一次一桶提著水爬上火山南面蜿蜒曲折的長長小路,然後經過宿營地,到火山口底。從理論上說,這裡的溫度要低一兩度——但只是理論上。天熱的時候,即便是在這裡,他也看見鰹鳥的兩隻蹼腳在滾燙的岩石上換來換去。
他看了一眼手錶。媽的,快7點了。他把捕鳥網給忘了——他敢肯定自己看到有一隻鳥被網住了,說不定還是兩隻。他得趕快把它們放出來,免得被早上急劇升高的氣溫熱死了。幾個月前有一次,沒等他把例行的資料記完,一隻鳥就那樣死了。如果處理得當,它們的生命力會異常頑強;但如果出點差錯,比如把它們困在網裡太久,它們往往脆若柔枝。當時他還老老實實地在日誌中記錄了這事兒,不過沒作解釋,只是杜撰了一個詞語:“禽殺”“ornithocide”,為英文“禽類”和“死亡”的合成詞。——譯者。
島頂氣溫更高。他抓起包,一看網裡:一點不差,兩隻鳥,像兩個又黑又小的繭。他摸了摸,它們還在輕輕掙扎。他伸手抓出一隻捧在胸前,熟練地取下縛在它身上的線。網線非常細,連飛鳥也能捕捉住。當他把鳥的羽毛從網眼裡取出時,他突然記起孩提時候的情景:在長夏的傍晚打羽毛球,當塑膠的鳥兒扎進球網時,他也得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拔下來。
他這才看清這隻地雀(finch)的顏色——黑色中夾雜著灰白,是一隻以仙人掌為食的仙人掌雀(ACactusfinch),很普通,沒什麼希奇。他左手牢牢抓住它,舉起來觀察:它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往後看。他能感覺到它小小的心臟在他手心搏動。他又檢視了它腿上系的帶子——一條綠黑雙色的帶子系在左腿上,另一條藍色的系在右邊——並根據登記號認出它的身份:ACU…906。前一位研究者草草地給它寫上了一個別號:親吻,是女孩的圓潤筆跡,美國字型。
儘管過了這麼久,根據它們的別號,休還是識別不了多少住在他的宿營地周圍的地雀。他猜想,對於研究者來說,能認出鳥兒的名字該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聽他們講,隨便坐在周圍石頭上,他們就能飛快地記下三四十隻鳥的名字來。送別時,該領域的傳奇人物彼得·西蒙斯鼓勵他說,不用多久你就會認識它們的。只需伸出手臂去,它們就會落在上面。至少這一點沒錯。來的第一週,當他在測量一隻小地雀時,另一隻就飛過來落在他的光膝蓋上盯著他,頭還偏來偏去的。他感到很是驚訝。有的時候,它們似乎很好奇,也很聰明。但也有些時候——比如他忘了蓋咖啡壺,一隻鳥差點栽進去淹死了——你真難相信它們會那麼笨。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