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上那雙目光遊離的眼睛,剛才那白花花的肉彷彿又在眼前晃動著。她不禁把老貓抱得更緊,她知道,它和自己一樣的噁心。
周瑞生不尷不尬地乾笑著,交握的雙手裡還拎著一條毛巾,正是他不久前從衛生間裡搭在身上帶出來的那條。旬旬試著把注意力轉移,想想藍天,想想白雲和海洋……可是,她還是無法忽略,那竟然是她的毛巾!
她想發作,偏又出不得聲,好像有個小人不停在耳畔提醒著,這是豔麗姐的房子,這是豔麗姐的房子,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房子是老式結構,只有一個衛生間,她甚至能在腦海裡構想出日後和周瑞生同在一個屋簷下進出的日子,他今天隨手就借用了她的毛巾,下一次是什麼,牙刷?
“你背上的傷口還得好好處理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打針,我先處理掉這隻貓。”豔麗姐再度把矛頭指向旬旬,“這貓平時蔫蔫的,竟然還敢傷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收拾了它,你別跟我打馬虎眼,現在就讓它滾蛋!”
旬旬不是善辯的人,憋得滿臉通紅,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和懷裡那隻貓抖得一樣厲害,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好,好!它滾蛋,我要識相的話也應該趁早滾!”
“你朝我說什麼狠話,真那麼有骨氣有本事,當初還用得著回到這裡?”豔麗姐嗤之以鼻。
旬旬當即二話不說,衝進自己的房間,把老貓往貓包裡一塞,就四下收拾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她平日裡收納就極其有序,重要物件井井有條,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已整理停當,拎著貓包和行李就朝大門外走。
周瑞生見事態嚴重,急著要去攔她,可旬旬這樣鮮少動氣的人一旦盛怒之下他如何能夠攔住。豔麗姐臉上除了意外,也不無悔意。她或許逞一時口舌之快,但畢竟是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未必真動過將女兒掃地出門的念頭。可豔麗姐愛面子,挽留的話畢竟說不出口,只得嘴硬半諷半勸:“喲,說走就走,看來是找到下家,腰板硬了。我告訴你,走出這個門容易,當心被男人騙了,回頭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
旬旬開啟大門,回頭對母親說:“媽,最後那句話正好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藉著一股氣性,旬旬頭也不回地出了豔麗姐家所在的樓棟單元。起初是三步並作兩步,漸漸地腳步開始躊躇起來。她在快出校門的時候給曾毓打了個電話,問能否借她的住處暫時安頓幾天。
曾毓那邊鬧哄哄的,原來她今天去了工地,施工方請吃飯,她原打算明早再回市裡。雖然旬旬並未向曾毓明說遇上了什麼事,但曾毓很清楚以她萬事不求人的脾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麻煩別人,當即表示讓她等等,自己可以連夜開車趕回來。
工地距離市區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此時已近深夜,曾毓說不定還喝了酒,旬旬連忙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若只是找個一夜棲身的地方倒也不難,與其勞師動眾,不如隨便找個旅店應付了。難的是天亮之後怎麼辦,她總不能在收回房子之前的這一個多月裡都住在旅店裡。
曾毓大致問了旬旬的情況,爽快地說反正現在連泉也去了外地,自己平時總一個人待著,旬旬願意在她那住多久就多久。只是說到那隻貓的時候她流露出了為難之意。曾毓有鼻炎,對一切會掉毛的生物過敏,她猶豫了片刻,委婉地勸說旬旬,反正這貓原本是謝憑寧的,不如送回謝家,實在捨不得,還可以找個動物寄養處託人照料一陣,等到旬旬自己安頓好了,再把它接回來不遲。
老貓在貓包裡不安分地拱來拱去,外界陌生的氣味和聲響讓它極度不安。
貓是一種戀舊的生物,極其依賴它熟悉的環境,有時候旬旬會覺得這貓就是長著一身毛皮的自己,明明舊地已無處容身,走出來卻又無限彷徨。
旬旬謝過曾毓,遂讓她不用為自己擔心,有什麼都等到回來再說,到時說不定已有解決的辦法。掛了電話,新的辦法並沒有靈光一現,但旬旬知道自己不會捨棄這隻貓。
並非她把老貓看得無比重要,她是養了它三年,初衷並不是多深厚的感情,而是舉手之勞的習慣。事實上,她對身邊的人、事和物大多如此,鮮少排斥,也很難親密無間,往往都保持合理而安全的距離。換個情境,換個心情,只要在正常狀態下,她都會認同曾毓的建議是最理性的,可她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忽然心生質疑,理性有什麼用?她理性了快三十年,在四周的癲狂裡自以為清醒的人反倒是最可笑的一個。
旬旬走出學校,馬路上行人漸稀,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她挽著貓包的手凍得有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