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的夜裡顯得無比悽慘和嘹亮。
吳石柱在石桂花的嚎哭聲中虔誠地在院子裡劃了一個圓圈,抬起頭朝李狗娃家院子看了一眼,劃了一根火柴,把那幾張廢紙點著,輕輕地放在圓圈中。杏花看到這陣勢,拉著娟娟的手在她男人跟前跪下。
吳石柱燒著那幾張紙,嘴裡喃喃地說,老天啊,保佑我那孩子平安無事…
他在祈禱著,祈禱著吳貴,同時也在默默地祈禱著李狗娃家的李勝。
吳石柱燒著紙,把那碗放有小米的水倒在了院子裡他畫好的那個圓圈正中,爬在地上,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
杏花和娟娟也跟著吳石柱磕了三個。
火苗在跳躍著。紙灰在飛舞著。火苗和紙火的飛舞中,吳石柱彷彿看到剛剛發生在石馬坬的那個場景。一聲火苗的爆響,他分明聽見山頭上正放著冷槍。頓時他的眼前一片火光,殺聲驚天動地,一群扛槍的隊伍再次衝進石馬坬……
吳石柱尖叫了一聲,便一個馬趴栽倒在礆畔上。
杏花和娟娟哭叫著,把吳石柱從礆畔上使勁地往起拉,好不容易把他從礆畔上拉起來,杏花便扶著她那男人急切地問,你怎了?
吳石柱看了看扶他的杏花和娟娟,有氣無力地說,不怎。不怎。
杏花和娟娟把吳石柱扶到窯裡的炕上,吳石柱躺在土炕上臉色紫青得難看,像害上要命病一樣。
杏花和娟娟看到吳石柱這樣子,害怕而難過地流淌了不少傷感的眼淚。
天臨明的時候,杏花和娟娟剛剛躺在後炕,吳石柱從土炕上爬起來,一跳下了炕稜,還沒等母女倆反應過來是怎回事,吳石柱已經赤腳打片地跑出去。他跑到院子,站在礆畔上,發瘋般地喊叫了一聲:噢,我造你八輩祖宗——
喊叫聲劃破了夜的寧靜,傳了久遠。
好幾天時間,石馬坬村裡的人沒有見吳石柱的影子。
吳石柱真的病了,躺在炕上不吃不喝,杏花一直守候在吳石柱跟前,愁眉不展地聽她男人說胡話。我造他八輩子祖宗。吳石柱連眼皮也不翻動一下,只在嘴裡嘟嚷著這一句話,我造他八輩子的祖宗。
杏花含著淚水地看著她男人躺在炕上病沓沓的身子心急如焚。她不明白怎麼他一下就病成這樣,不知他還能不能撐過去?
李狗娃站在他家院子的礆畔上,看著對面陽窪上吳石柱家的那兩眼土缽缽窯,惡狠狠地說,叫他壞松日能,我弄不了他,可有弄他的人。
石桂花坐在那盤土炕長哭不斷,鼻一把淚一把,她雖沒有像吳石柱那樣躺倒在土炕上起不來,但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面部很快蒼老了許多。
李狗娃站在礆畔上得意了一陣,喜氣盈盈地回到窯裡,看見他婆姨仍然淚流滿面地呆坐在炕上,便擠出一點冷笑說,你哭什麼,又不是死人了。
你這壞松。石桂花睜了睜她那哭紅腫了的眼睛罵了李狗娃一句,你這沒良心的東西,有你的好事。
怎?李狗娃翻著白眼珠子問。
你這壞松。石桂花又罵了一句。
李狗娃顯得無比的冷靜,雖然他在這時候不會跟他婆姨爭高論低,但他萬分得意地哼著小調從門裡搖頭晃腦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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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十九章
黑天塌地裡,吳貴不知道黃壓壓的這一群人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他腦子裡一片混亂,腰身軟綿綿地提不起一點勁,腿沉得幾乎拉不動,因此他在路上捱了槍托子。
他不敢發作,他沒那能耐,儘管他想罵這夥人幾句,可他不敢,只能用眼睛惡恨恨地看上幾眼。
你是想跑?他身後那個扛槍人,罵聲不斷地訓斥著他。
造他孃的,老子們把腦袋都捨出去了,叫你他孃的帶個路都不好好帶地想跑,造你孃的臭腳片子……
吳貴怎能不想跑呢?吳貴走的時候就根本不想走,可是他沒辦法。他並不是牽掛著父母,而是牽掛著四錘家那俊女子珍珍。
珍珍跟他好,好得要命。吳貴知道,拉走他的那天夜裡,別的人都怕得鑽在窯裡不出來,唯有珍珍聽到拉他走,便不顧自己將會遭到什麼厄運勇敢地跑到礆畔上喊他。
珍珍喊他的聲音像哭。
那時候的天雖然黑,但是還有星星和月亮,吳貴看見不顧危險而站在礆畔上喊叫他的珍珍,剛準備扭頭喊珍珍一聲,他那屁股蛋上重重地捱了一槍托,好幾次,他乘人不備想偷偷溜走,但不是機會不好,就是剛動彈一下,扛槍人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