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剛剛睡下的杏花突然喊叫說她肚子疼,而且疼得要命。吳石柱眼巴巴地看著大汗淋漓,疼痛難忍地在土炕上滾來滾去的杏花,不知道她這是怎了,便慌忙披衣下炕,拉開門跑到隔壁的土缽缽窯裡喊杏花她媽。
杏花她媽知道是杏花要生娃娃了,急忙從炕上爬起來,連燈也沒顧上點就溜下炕稜,顛著小腳,跟在吳石柱的身後,一邊匆匆忙忙地往杏花和吳石柱住的那眼土缽缽窯裡走,一邊忙亂地扣著紐扣。
杏花在土缽缽窯的土炕上,一聲接一聲掙命般地嚎叫著,嚎叫得揪人心肺,十分刺耳。杏花她媽吩咐吳石柱去燒些水,自己痴痴地從土炕邊爬上去,還沒爬到杏花跟前,她老人家就躺倒在前炕上,再也不動彈了。此刻杏花肚子裡的娃娃在杏花她媽躺倒的一剎那,呱呱墜地了。
吳石柱亂了手腳,剛開門準備去喊茅屋裡的李狗娃,站在他家堖畔土上的一隻貓頭鷹“嘿呼”地叫了一聲。
吳石柱顧不了恐懼,瘋了般衝出門外,站在礆畔上掙命似地喊李狗娃。
睡夢中的李狗娃隱隱約約聽見吳石柱嚎哭一般地喊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地一骨碌從光板土炕上爬起來,提著褲子拉著襖,連那兩隻爛破鞋也沒顧上穿,三蹦兩跳地過了石魚河,氣喘吁吁地爬上坡,急慌慌地跑進了吳石柱那兩眼土缽缽窯的院子,推開了門,眼前的情景把他給嚇死。
杏花她媽雙目圓睜,直挺挺地躺在前炕上,杏花躺在她媽的不遠處,身邊流下許多殷紅的血,烏黑的頭髮溼漉漉地零亂披散著,兩隻眼睛微微緊閉,紋絲不動,平靜如水。李狗娃沒見過這種陣勢,愣怔地站在門口,直瞪著雙眼,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吳石柱殺了這孃兒倆,還是……
生命河 第六章(2)
此時此刻,痴呆地站在門口的李狗娃無法做出合理的判斷,看著站在腳地上哭鼻流涕的吳石柱,剛要開口問吳石柱。一聲嬰兒的啼哭衝散了他頭頂上那層陰雲。於是李狗娃一把關住門,幾步跨到吳石柱身邊,拉了把正哭鼻流涕的吳石柱,激動地說,嫂子生了,嫂子生了。
吳石柱慌忙爬上土炕,笨手笨腳地抱起啼哭不止的嬰兒,輕輕地放在杏花身邊。杏花這才從昏迷中醒過來,看著啼哭不止地躺在她身邊的娃娃,頓時淚流滿面。
吳石柱看著昏死過去又醒過來的杏花和他那哭叫的娃娃,激動得不知做什麼好,把已經躺在前炕上早已失去知覺的杏花她媽忘得一乾二淨。
李狗娃看著愣在土炕上痴呆的吳石柱,忽然看見杏花她媽仍然躺在前炕不動,便急急地問道,大娘,她……
吳石柱才彷彿從睡夢中醒過來,扭頭看著躺在前炕上不動的杏花她媽。她老人家的嘴角上,彷彿還掛著一絲若隱若現的淺笑,好像正在沉睡中那樣安詳。吳石柱忙側身去拉她老人家,老人家早在嬰兒落地時便離開了人世。
吳石柱鬆開拉杏花她媽的手,看了眼站在腳地上的李狗娃,喃喃地說,大娘已經不在了……
大娘去了,就在這天夜裡嬰兒的落地聲中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李狗娃跟著杏花和吳石柱悲傷了一陣,深知自己再不能這樣痴呆地站在腳地上不動,便叫上雙膝跪在大娘身邊的吳石柱,把已經死去的杏花她媽急急忙忙地從門裡抬出去,平平穩穩地放到了隔壁那眼土缽缽窯裡的土炕上。
放好了杏花她媽,李狗娃便對吳石柱說,大娘由我看著,你快過去照看嫂子和孩子。
吳石柱剛剛從門裡走進去,便見土炕上杏花疲憊不堪地裹紮著她那哭叫的娃娃,見吳石柱從門裡進來,便撥拉了一下留在她額頭上的一綹亂髮,用細弱的聲音問吳石柱,我媽呢?
吳石柱懊悔地垂下頭,老半天才從喉嚨裡哼出了一句話,她已經不在了。
杏花並沒有大哭大叫,只是傻呆地躺在土炕上再沒說一句話。這時候,她那娃娃嚎叫開了,小傢伙真兇,在吳石柱那件爛夾襖裡揚胳膊蹬腿,杏花看到娃娃這陣勢,便仄起身子,直至把她那娃娃重新裹好,這才覺得口乾舌燥,向吳石柱要喝口水。
此時的吳石柱傻呆了,他不知道在這時候到底該做什麼該說什麼,杏花的這種冷靜令他不寒而慄,難道杏花真的不為她媽的死而悲痛嗎?
這時候,杏花已經把娃娃奶得睡著,才平靜如水地喝完了吳石柱給她舀來的那碗白開水,直了直腰,扭頭看了眼呆呆地站在腳地上的吳石柱,這才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對吳石柱說,你快扶我一把,叫我起來。
你起來做什麼?吳石柱在腳地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