訝地變得鮮活逼真,我幾乎可以看見他,他似乎早已走進我的房間,就站在我身旁,手搭在我肩膀上低頭看著桌上我寫的文字,看著我用筆為他注入生命。終於,尼克招呼羅莎坐下,她坐在辦公桌對面的一把椅子上。猶豫良久,已經恢復了呼吸,但想不出要說什麼,還是羅莎打破了沉默,問他是不是趁週末空閒讀過這本書了。沒有,他答道,收到太遲了。我今天早上才拿到。羅莎像是鬆了口氣。那就好,她說,有閒話說這部小說是個玩笑,不是我奶奶寫的。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所以請了筆跡專家鑑定手稿原本。他的報告星期六出來了,他說是真的。正如你所知,《神諭之夜》是西爾維婭·馬克斯威爾寫的。尼克說,聽上去你似乎很喜歡這本書。羅莎說是的,她讀後非常感動。他又說,如果這本書寫於1927年,那應該在《燃燒的房子和救贖》之後,《有樹的風景》之前,也就是她的第三部小說。那時她還不到三十,是嗎?二十八,羅莎說,年紀和我現在一樣。談話又繼續了十五到二十分鐘。那天早上尼克有一百件事情要忙,但他無法開口請她走。這個姑娘身上有種率真的氣質,那麼透明,毫無自欺,讓他想多看她一會,完全吸納她的來到引發的震撼。這是一種美,他想,正是因為她對此毫無察覺,正是因為她毫不在意自己對他人的影響。沒說什麼重要的內容。他了解到羅莎是西爾維婭·馬克斯威爾長子(馬克斯威爾與戲劇導演斯圖亞特·萊曼的第二次婚姻的產物)的女兒,她生在長在芝加哥。尼克問她為何如此熱心地要把書第一個送給他看。她說她對出版業一無所知,不過在仍然在世的小說家中她最喜歡艾麗斯·萊扎爾,當她發現尼克是她的編輯時,便認定由他來負責她奶奶的書。尼克笑了。艾麗斯聽了會高興的,他說。幾分鐘後,羅莎終於站起身來準備離去,他從辦公室的書架上抽出幾本書,送給她一疊初版的艾麗斯·萊扎爾的書。羅莎說,我希望你不會對《神諭之夜》失望。我為什麼會失望?尼克問,西爾維婭·馬克斯威爾是一流的小說家。嗯,羅莎說,這本書和其他的不同。哪方面?尼克問。我不知道,羅莎說,哪方面都不同。你讀了就會發現的。當然,還需要確定一些其他東西,許多重要的細節有待想象並引入情節,作為敘述性的鋪墊,使人物豐滿可信。比如,羅莎在紐約住了多久了?她在這裡做什麼?她有工作嗎?如果有,工作對她很重要或者只是用來掙房租的手段?她的愛情生活處於什麼狀態?已婚還是單身,固定了還是沒固定,尋尋覓覓還是耐心地等待心上人的出現?我的第一衝動是把她寫成攝影師,或者也許是助理電影剪輯師,和影象有關的工作,而不是文字,和格蕾絲一樣。絕對單身,絕對沒結過婚,不過也許和某人關係密切,或者,可能更好,剛了斷一場煎熬已久的戀愛。不過此時我還不想仔細考慮這些問題,以及有關尼克妻子的類似問題,職業、家庭背景、對音樂和書籍的品位,等等。我還不是在編故事,僅僅只是用粗線條草擬一下情節,我不能讓自己陷進不太重要的旁枝末節之中。那樣的話會迫使我停下來思考,而此刻我一心只想向前衝,只想看看心中的意象將會把我帶到何處。無所謂控制,甚至無所謂選擇。那天早上我要做的只是緊隨內心的感覺,為此我必須保持手中的筆儘快地向前移動。尼克不是個流氓或者登徒浪子。在婚姻生活中他並沒有欺騙妻子的習慣,現在他也不覺得自己對西爾維婭·馬克斯威爾的孫女有什麼企圖。但毫無疑問他被她吸引住了,她舉止中特有的風致和純真讓他不能自拔。她站起來離開辦公室的那一瞬,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不期而至,像一道慾望霹靂: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和這個女人上床,哪怕犧牲自己的婚姻。男人一天產生二十次這種念頭,僅僅一時衝動並不意味著他真的有意這麼去做。儘管如此,這個念頭在尼克腦中一產生就讓他覺得自己噁心,像被罪惡感蜇了一下。為了安撫自己的良心,他給妻子的辦公室(律師所,經紀行,醫院——待定)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他會在城裡他們最喜歡的一家餐廳訂座,今晚他們外出晚餐。八點鐘他們在那裡碰面。在餐前酒和開胃品的過程中一切都很愉快,但是接著他們討論了一些家庭瑣事(一把壞掉的椅子、伊娃一個即將來紐約的表親、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不久他們爭吵起來。也許算不上很激烈,但他們語調中帶入的惱怒已經足以破壞氣氛。尼克道歉,伊娃接受;伊娃道歉,尼克接受,可是談話變得沉悶,無法重拾幾分鐘前的融洽。到了主菜上桌的時候,兩人無言地對坐在那裡。餐館裡人很滿,一片嗡嗡的嘈雜聲,尼克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他瞥見了羅莎·萊曼,正和五六個人坐在拐角那桌。伊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