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是鏽跡斑駁的廢車,滿地空酒瓶和用過的針頭。寄宿公寓是四周唯一一棟完整的建築,無疑是百年前這個街區留下的最後一點殘跡。在任何其他地方,這一定是棟禁止使用的危房,可是在此地四下望去,它竟顯得頗具吸引力:三層樓,表面是脫落的黃漆,樓梯和屋頂坑坑窪窪,沿街的九個窗戶每個都被夾板交叉釘死。尼克扣了扣門,沒人答應。他又扣了扣,過了一會兒,出來了一個穿著綠色毛毛圈長袍、頭戴廉價赭色假髮的老女人,慌張而狐疑地問他幹什麼。愛德,尼克回答說,愛德·勝利,我一小時前打過電話給他,他在等我。好半天,那個女人一言不發。她像見到了天外來客一樣上下打量著尼克,一雙死魚般的眼睛掃到他手裡的皮包又回到他臉上,搞不明白一個白人想在她屋子裡做什麼。尼克伸進口袋掏出愛德的名片,想證明他不是來搞什麼非法勾當的,但那女人眼神不好,當她湊近瞧的時候,尼克看出她根本不識字。他沒有麻煩吧?她問。沒有,尼克答道,至少我不知道。那你不是警察?那女人說。尼克告訴她,我來這裡是請教他些事,愛德是唯一能幫助我的人。又是好半天沉默,那女人終於指了指樓梯。3G,她說,門在左邊。到那兒使勁敲門。愛德這時候通常都在睡覺,他的耳朵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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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之夜》5(4)
尼克沿著黑黢黢的樓梯爬上去,在走廊盡頭找到愛德·勝利的房間,那女人說得果然沒錯,尼克敲了十幾下門,那個前計程車司機才讓他進去。這個尼克在堪薩斯城裡唯一的熟人,身材魁梧結實,褲子上的紐扣開著,揹帶斜吊在臂膀上,坐在床頭,用一把手槍直指來人的心臟。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槍對著葆恩,還沒等他清醒過來退出房門,勝利已經放下武器,把它擱在床邊的桌子上。是你,他說,被雷劈過的紐約客。怕有麻煩?尼克問道,即使危險已經過去了,他還是對那顆可能穿過自己胸膛的子彈感到後怕。這是個麻煩的時代,愛德說,這也是個麻煩的地方。謹慎永遠不嫌過頭。尤其是一個六十七歲,身手已經不太敏捷的老人。誰也快不過子彈的。尼克答道。愛德咕噥地答應著,然後請葆恩坐,他用手指指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出人意料地引了一段《瓦爾登湖》:梭羅說他屋子裡有三把椅子,獨坐時用一把,交友用兩把,社交用三把。如果加上床,也許算是交友用兩把。但這裡沒有社交,我開出租已經社交夠了。葆恩在直背的木頭椅子上坐下,四下掃了一眼這間小而整齊的屋子。這裡令他想到修道士的密室或隱者的藏身之所,一個斯巴達式的簡陋地方,只有最基本的生活設施。一張單人床,一隻矮櫃,一塊電熱板,一臺小冰櫃,一張書桌,一個書架擺著幾十本書,其中有八到十本字典和一套二十卷舊的《柯氏百科全書》。房間象徵著一個剋制、內省和修煉的世界。當葆恩把目光轉回坐在床上溫和地望著他的勝利時,他又捕捉到先前逃過他注意力的另一處細節。牆上沒有掛一幅圖畫,沒有任何照片或者飾品什麼的。唯一可算作裝飾的是櫃子上方的牆壁上釘著一本日曆,翻在1945年4月。我碰到點難事,葆恩說,我想你也許能幫我。這要看情況了,愛德回答,伸手在床邊的桌子上摸到一盒不帶過濾嘴的保摩香菸。他用火柴點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立刻咳嗽起來。
淤塞在他緊縮的支氣管裡的陳年痰液噼啪作響,二十幾秒時間裡整個房間充斥著一陣陣抽搐聲。發作平緩之後,愛德咧嘴朝葆恩笑了笑說:每次有人問我為什麼抽菸,我就告訴他因為我喜歡咳嗽。我並不想打擾你,尼克說,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沒關係。一個給我二十塊小費的人,過了兩天又露面,跟我說他遇到點困難,這倒讓我有些好奇。我需要工作。隨便什麼工作。我是個不錯的汽車機械師,我想你在從前的那家計程車公司裡可能有些關係。一個拎著皮包,身穿高階西服從紐約來的人跟我說他想當機械師。他出手闊綽地付給的哥小費,然後宣佈身無分文。現在你想跟我說你不想回答任何問題。我說得對不對?沒有問題。我是個被雷劈過的人,還記得嗎?我已經死了,無論曾經我是誰,都不再有任何意義。唯一要緊的是現在。而現在我需要掙些錢。這麼說的人不是無賴就是傻瓜。別這麼想,紐約客。不過,假如你真的走投無路,我可以讓你在歷史遺產辦做點事。你得能扛重東西,對數字反應要清楚。如果你符合這些條件,我就僱你。薪水不錯。我可能看上去像個叫花子,可是我有許多錢,多得不知道怎麼花。歷史遺產辦。你的生意。不是生意。更像是博物館,私人檔案館。我能扛重東西,我也會做加減法。你說的工作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