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明知道他們所拜祭的鬼怪精靈,不過是幾個女子為了脫身耍的小伎倆,然而不知為何,文定也向前行進了幾步,加入他們的行列之中,向那座石橋拜了幾拜。
身旁的“同道中人”還頗為感懷的安慰文定道:“這位兄弟放心,那幾位大師說了,只要我們誠心的祈禱,這湖裡的大仙就會將四位女子平安無恙的放回來。”
“誰說是湖妖了?道長說那是楊廣的鬼魂作崇。”旁邊跳出了個持不同意見之人。
“哪裡有什麼楊廣的鬼魂?即便從前有,只怕也不知輪迴過多少世了。”
“施主請的那些禿驢都是矇事的主,他們的話也能信嗎?楊廣遭橫禍而亡,又是死於自己臣下之手,陰戾之氣久久不散,再加上這二十四橋原本就是他生前流連之所,是以他的陰魂才會興風作怪。”
“阿彌陀佛,老雜毛,你又想用你那下三爛的伎倆誆騙他人的錢財。我佛慈悲,掌管三界生靈,主持六道輪迴,不論是生前犯下過何等的罪孽,死後魂魄也得以脫離紅塵苦海,進入六道輪迴。”
“死禿驢,枉你為出家人,口裡卻滿是汙穢之語。”
說著說著,那為首的道長與和尚竟打起架來,他二人各自的弟子們也一個個挽起衣袖廝開啟來,供果香燭被他們踐踏於腳下,法器則隨手成為了他們現成的武器。
發生在二十四橋下的那場鬧劇,還是在衙門裡的差役到場之後才得以收場。
由始至終,文定便一直在旁靜觀此事的發展,始終也沒能弄明白,在場之人都是在祭奠那四個消失了的女子,怎麼一轉眼就變成群毆了呢?更為離奇的是,兩幫人竟還都是修行之人。
而後,文定又在揚州城裡尋覓了七、八日,始終沒有雨煙的一點訊息,最後也不能不起程返還漢口鎮。
或許是命中註定,文定這一趟揚州之行,什麼也沒能帶走,除了那筆不菲的佣金。
而後的幾年,章傳福的買賣越做越大,文定在東家的指派下走南闖北,當鋪裡的買賣多半交給蔣善本、周貴等人。
雨煙的訊息依舊是音信全無,這幾年裡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文定便會不由自主的找尋當地那些檔次較為高雅的煙花場所,尋訪雨煙的芳跡,可卻始終無緣得見。
文定心中一直在猜測著雨煙這般出爾反爾,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本一切都說的好好的,可一轉眼卻又連她的蹤影也找尋不到。文定也曾想託顧正聲代為打聽,可不知這小子又闖出何等禍事,竟被其父敬遠侯押到邊鎮衛戍保土。
茫茫草原,危機四伏,不但要應付剿悍威猛的勒袒人,還要與荒野猛獸搏鬥,與草原無常的氣侯相抗爭。其中的兇險,遠不是文定這個鮮有涉足北方的江南人所能悉數了解的
不過僅僅從正聲偶爾使人捎來的書信中,文定亦能瞧出幾分端倪來。初開始的那幾封,提到的盡是些草原如何的遼闊,如何的美不勝收,清香的馬奶子酒,大塊大塊的手抓肉,語言不通卻笑容滿面的草原牧民,一切都讓他感到新鮮與自由。
可是過不了幾回,這種初到草原的新鮮勁頭一過去,就變成了空虛乏味。再到後來,隨著邊塞戰事的緊張,正聲信中那點悠閒的意味再也不曾出現了,無數將士的鮮血,甚至讓正聲這個無甚抱負的統終大少生出了李廣、衛青那般的志向,誓要完成中山王畢生的遺憾,將那些個禍害我大明邊疆,欺凌我大明百姓的勒袒人,永遠從視野中清除出去。
光陰似箭,兩年後,正聲的書信也來得少了,有時甚至半年也難有一封,隔了許久捎來一封,信中所書的也盡是些對戰爭的厭倦,一種精神上的疲勞,對生命的困惑。
鮮血、戰爭對當事人所產生的影響,旁觀者實在是難以明白箇中滋味。
每次文定的回信中,都會勸說他找機會早日回到關內,戰場上人性只是多餘的負擔,甚至於還會使人丟掉了性命,只有泯滅了人性,忘記自己還活在陽世之人,才能真正適應那血淋淋的沙場,才能去主宰沙場。而文定十分清楚,正聲並不是那種人,也不希望他成為那種人。
雖然不曾在鋪子裡坐鎮,不過源生當年輕朝奉的聲名,卻在許多地方都得以風傳,這裡面有很大一部分還是因為那次揚州之行。
它所帶來的深遠影響,文定是斷斷不曾預料到的,原本以為就算當時揚州府裡鬧的沸沸揚揚,過些日子後也會被人們漸漸地淡忘。
然而後來,文定在酒桌上與新結識的生意人互通姓名,時不時都會聽到對方的驚歎之聲,然後就會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