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
婁紅走出電梯時已經像一個武裝好的戰士,精力充沛決心戰鬥到底。她沒有去辦公室,而且徑直走進總經理烏偉的外間。秘書看見婁紅低聲驚叫了一下,起身拉住婁紅的胳膊,臉上顯出一種真正的透過心疼傳匯出來的同情和關切:“你怎麼了,婁紅?”她壓著嗓子問,帶出一點兒哭音兒。
婁紅使勁握了握她的手,心突然被女秘書真切的關懷感動了,她強忍著往上湧的淚水,說出了自己的請求:“沒什麼,出了一點兒事。我能見見總經理嗎?”
女秘書立刻懂事地對婁紅點頭,然後回到座位上,開啟對講電話:“經理,婁紅有急事要見您。”她說。
沒有迴音。
“她現在在這兒。”女秘書在加壓力。
“讓她進來。”傳出烏偉的聲音。
婁紅站到烏偉面前時,烏偉故意擺出來的鎮定還是受到了破壞。他欠欠身,剛想詢問婁紅,婁紅立刻截回了他的話:“您不用問我,我會告訴您的。”婁紅說話時不卑不亢,卻有震懾力,“我出了一件事,所以成了這個樣子。如果您不繼續問我是什麼事,我會非常感謝您。同時,我也想請您原諒我在請假的事情上撒了謊。如果您現在還留用我的話,我可以今天就開始工作,但想求您一件事。”婁紅一板一眼地說完了這些話,好像她多年前做過跟敵方談判的代表,這也許是她從父母那繼承來的一點稟賦。
“說說看。”婁紅再一次引起了烏偉的興趣。
“我想再做一段您從前為我安排過的臨時工作。”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不想回辦公室上班。以我現在的臉容會打擾我的同事們。她們肯定好奇得要死,但又得小心翼翼,怕傷害我等等。”
“在我這兒工作你也得見人啊!”烏偉說。
“我不怕見人,遲早得見人,但我不想把自己一直襬在她們眼前。”
“你幹嗎覺得我這兒就更合適?”烏偉心裡越發覺得婁紅是個有意思有性格的姑娘。
“我想,您肯定見過很多比這兒更殘酷的事兒。”婁紅說話時看了烏偉一眼,烏偉首先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我這兒正好有份材料要送耿林那兒。”烏偉說這話的時候又把目光落到婁紅的臉上,他不想讓婁紅給壓住,他要保持對婁紅從上至下的欣賞。
“我能去嗎?”婁紅迎著烏偉的目光問,烏偉對桌上的一疊材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這就去。”婁紅拿起了材料。
侯博走進手術室時,大家已經都到位了,各自忙自己的。劉雲正在一位護士的協助下穿手術服,她跟侯博打了一聲招呼。大家一邊忙著自己手中的活兒一邊互相聊天兒。侯博看一眼躺在臺子上的病人,開始洗手。
病人是一個兩歲半的男孩兒,他赤裸著躺在手術檯上,麻醉後已經失去了知覺。他是先天性心臟病——法樂氏四聯症。因為心臟發音障礙,他的身體又瘦又小,看上去只有一歲孩子的發育程度。也因為心臟的原因,他的面板呈紫灰色,嘴唇幾乎是黑紫色。
這是一間很現代化的手術室,呈圓形,有自動關啟的拉門。牆壁是淡淡的湖藍色。在手術檯旁是一臺很顯眼的體積不小的體外迴圈裝置。在病人施行心臟手術時,它代替病人的心臟、肺、腎等器官工作,使病人的血液透過機器做體外迴圈,它可以使病人的血液根據需要在較短的時間內冷卻或加溫,並有過濾血液的裝置,阻止手術過程中以及體外迴圈過程中產生的各種栓子和微栓進入病人血液中。
這裡有著與任何其他地方,甚至是醫院門診病房都不同的氣氛,低溫使所有器械看上去冷冷的。對於病人來說這裡是生和死的中間地帶。每個被推到手術檯上的病人,進門時已經是打過麻藥失去知覺的,對醫生來說,除去他們自己,這裡的一切都失去了感情色彩,透出無生命的冰冷。而醫生對病人的責任就在這樣的冰冷清楚充滿程式的冷靜中被以另外的方式承擔起來。
這“另外”的方式從醫生護士們進手術室就輕鬆地開始了,手術期間間或被打斷,但偶爾還能恢復起來。侯博有一次對劉雲說,開始他不習慣,但時間久了便嚐到了這種方式帶來的心理放鬆。
劉雲穿好了手術服,護士接著給洗過手的侯博穿手術服,劉大夫和另一個同事已經將孩子的身體上蓋滿消毒巾,只露出前胸需要手術的部位。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哎。”一個在忙乎體外迴圈裝置的護士說。大家都沒接她的話,侯博感到氣氛的壓抑,便將話題又引回到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