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幾年皇上變了,變得越來越不容人了。在他眼裡,誰都不可靠,誰都好像要搶他皇帝寶座似的。
胡惟庸說,那是因為他頭上的皇冠也是從別人手裡奪來的,他怕別人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塗節稟報,已按丞相的吩咐,把皇覺寺的和尚如悟找來了。
胡惟庸眼一亮:“怎麼樣?他願意起來報仇嗎?”
“那還用說!”塗節說,怕如悟揭他短,把人家舌頭都割去了,他能不恨?
“他沒了舌頭,會說話嗎?”胡惟庸問。
“能說,舌頭短半截,說話嗚裡哇啦的,細聽能聽清。”塗節說。
胡惟庸不想見他。這種人不能讓他知道得太多。他讓塗節告訴他等待時機,有用他的時候,會告訴他。
塗節奇怪,丞相不見他,又何必把他從皇覺寺弄來?
胡惟庸說:“當初是我考慮不周,你多給他點銀子,送他回去。”
塗節答應了。他拿了銀子來到和尚如悟臨時住房,提著包裹推門而入,卻沒見到人,回頭問跟進來的人:“那和尚走了嗎?”
那人一指掛在牆上的褡褳,說:“東西在這兒,沒走。”
塗節走過去,在褡褳外面捏了一下,嘩嘩作響,便伸手進去隨便一掏,竟是一堆紙。他拿到桌上看,是一些寫好的揭帖,上面赫然寫著“朱元璋小人得志,忘恩負義,殘忍成性,濫殺無辜”等字樣。
塗節嚇了一跳,心想,這是罵當今皇上的揭帖,如悟和尚怎麼有這個?
沒人能回答。
此時如悟正走在京師鼓樓大街上。
夜色昏暗,大街上只有幾個糕餅鋪子和茶樓、酒肆在營業,街上行人稀少,偶有五軍都督府的巡邏兵騎馬走過。
一個黑影貼著街旁房屋的牆根慢慢移動著。黑影見附近無人,便提起糨糊桶,用刷子迅速在牆上刷幾下,再貼上一張紙,然後溜掉。
那正是從如悟褡褳裡發現的那種揭帖。而貼揭帖的人,正是和尚如悟。
第二天早上,揭帖就呈現在華蓋殿龍案上了。
早朝的時候,朱元璋鐵青著臉,抓起龍案上的一把殘破的揭帖擲到丹墀下,對眾官說:“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御林軍都是幹什麼的?一個晚上叫亡命徒貼了上百張揭帖?”
一個御林軍指揮出班奏報,已全城戒嚴,正在搜捕兇犯。
朱元璋問群臣,是否知道是何人所為?
沒人敢抬頭,沒人能回答。
朱元璋問李善長:“李愛卿看不出來嗎?”
李善長說:“文筆老辣,不是等閒之輩。”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含混其辭。
胡惟庸說:“很像在逃的李醒芳的手筆,這裡的章句也像他新刊刻的那本書,臣已送呈皇上了。”
“還是胡愛卿有眼力。”朱元璋痛責群臣無能,限令一定要抓到李醒芳,要舉國嚴密搜捕他,不怕他上天入地。
這件事令胡惟庸特別興奮,回到家中,他叫人把如悟秘密帶來見他。胡府準備了一間密室供胡惟庸夜審。
如悟被人用黑布口袋蒙著眼睛推了進來,隨後門又關死了。
胡惟庸離座,親自揭下罩他在頭上的黑口袋,如悟還發蒙呢,昨天賞銀子,今天怎麼這樣對待他?
胡惟庸說:“你知道為什麼捉拿你嗎?”
如悟口齒不清地說他沒罪。
胡惟庸告訴他,皇上已下令,全城搜捕他。
“我是好人!”如悟說。
胡惟庸把從牆上揭下的揭帖擲到他腳下,說:“好人能到處貼這個罵當今天子嗎?”
“誰看見我貼了?”如悟梗著脖子抵賴。
胡惟庸又從座位底下拉出如悟的褡褳,從裡面又掏出一大堆沒來得及張貼的帖子,也往他腳下一扔,如悟便不再抵賴了,他說:“是貧僧,又怎麼樣!殺了我吧!”
胡惟庸也不再兜圈子,說早已認出他就是那個叫皇上割去半截舌頭的和尚如悟,皇上饒過他一命,如今他恩將仇報,如把他交給皇上,必把他凌遲處死!
如悟說:“死了又怎麼樣!今生報不了仇,來生貧僧也要殺他。”
胡惟庸說很敬重他的膽魄,有心成全他,留他一命,問他該怎麼感謝自己?
如悟說:“貧僧沒有銀子。”
“我不要你銀子。”胡惟庸說,“我只要你告訴我,寫這揭帖的人在哪兒?”
如悟很警惕,他含混不清地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