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們打著燈籠跟在他們後面。
幾天前馬秀英派人去達蘭的家鄉走了一過,她告訴了朱元璋一個訊息,達蘭並非被陳友諒掠去的,而是自願入宮。
這令朱元璋很驚訝,這與達蘭自己的說法大相徑庭啊。
馬秀英提起很久遠的一件事,在陳友諒攻佔廬州那年,朱元璋差點殺了達蘭全家。罪名是資助陳友諒兵餉,是陳友諒派兵劫了法場,而去搬陳友諒救兵的正是達蘭。
朱元璋說:“她是為了報答陳友諒才去跟陳友諒的?”
“這就得問達蘭本人了。”馬秀英說的至少不像從前她自己說的,是被陳友諒掠去的。
朱元璋明白她的意思,達蘭有可能是為陳友諒復仇,而報復的手段是用他的遺腹子篡奪大明江山?真是這樣,這太可怕了!
馬秀英也說不好,是憑直覺,她又說,但願這只是猜測。
陰鬱的眼神出現在朱元璋眼中。
馬秀英提到,胡惟庸應當知道達蘭的來歷。
朱元璋過去倒沒有往這方面想,如今他們過從甚密,是達蘭在拉胡惟庸為奧援呢,還是胡惟庸想利用達蘭做他的後宮眼線?這些他都懷疑到了,惟一他沒有料到的是胡惟庸走得更遠,他此時在巢湖邊上的廖家,正在達成某種置朱元璋於死地的默契。
胡惟庸已經換上了乾衣服。
廖永忠依然不放鬆警惕,很兇地望著胡惟庸,說:“你說吧,你來找我幹什麼?”
胡惟庸說:“方才我說過了,我是幫你報仇的。”
廖永忠說:“我有什麼仇?”
胡惟庸冷笑,廖永忠替皇上除掉了小明王,他才有機會當了皇上,朱元璋不但不感謝廖永忠,卻把他當成一塊心病,想殺他滅口,這仇還不大嗎?
“你胡說。”廖永忠矢口否認,說他沒殺過小明王,那是他的船被風颳沉了。
“那你裝什麼瘋?”胡惟庸譏諷地說,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卻裝瘋賣傻,躲起來受罪,不就是為了保住一條命嗎?
廖永忠不做聲了,他被擊中了要害。
胡惟庸進一步說:“不過你放心,皇上那麼精明,也沒有疑心你是裝瘋,不然你活不到今天。”
廖永忠心服口服,又問有誰知道他是裝瘋?
“原來有兩個人。”胡惟庸說,“一個是劉伯溫,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你用不著擔心,我若想出賣你,等不到今天的。”
廖永忠推開門喊了一聲:“上酒菜!”外面答應了一聲。少頃幾個下人魚貫而入,搬來幾罈子酒,還有幾盤冷葷。
廖永忠開啟了壇酒,倒了兩大碗,二人端起來,廖永忠與他用力碰了一下,說:“幹!”胡惟庸雖不勝酒也幹了。
廖永忠抹了一下嘴巴子,說:“讓我猜猜,你是有殺頭危險了,想先下手為強,來找我當刺客?”
胡惟庸說,真人不說假話。他實在被皇上逼得走投無路了,這麼多年來他鞠躬盡瘁,赤膽忠心,可現在是鳥盡弓藏了,朱元璋人越老疑心越重,從前起事時的同鄉兄弟徐達、湯和早就淡了,他們都躲得遠遠的,後來幫他打天下的李善長現在也失勢了;就是他大張旗鼓請來的浙西四賢又怎麼樣?因為一件子虛烏有的皇帝墳山的事,皇上不分青紅皂白把劉伯溫抓了來,若不是郭山甫出來救他,劉伯溫就殺頭了。胡惟庸說:“現在,大明江山的大廈就剩下我替他支著了,他又要拿我開刀。”
廖永忠說他想不到今生今世還有報仇雪恨的機會。我們兄弟二人為朱元璋打江山使盡了力氣,到頭來命都不保。回鄉隱居後,哥哥心裡憋悶,得病而亡;他原本想了此殘生算了,既然丞相找上門來,那也是天意,他表示願效犬馬之勞。
“仗義!”胡惟庸又倒了兩碗酒,二人用力一撞碗,一飲而盡。
“說吧,要我幹什麼?”廖永忠說。
胡惟庸要他偷著訓練五百親兵,聽胡惟庸號令,叫廖永忠進京時再動。
“好!”廖永忠說,人,現成的,巢湖舊日水寨裡還有幾百個弟兄,那也是他養著的,原以為用不上了,上天給了他這次機會。
從巢湖回來,胡惟庸見了朱元璋,添枝加葉地把大豐年的各種吉兆渲染了一氣,朱元璋很滿意。
回到府中,他立刻把塗節叫來密謀。
塗節說:“丞相淮北之行辛苦了。”
胡惟庸說:“替皇上辦差,辛苦事小;辛苦而又受猜忌,就令人憤憤不平了。”
塗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