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氏真感到些許欣慰的,是岡部五郎兵衛元信守住了鳴海城,堅持和信長苦戰到最後,收回了父親的首級。
截至當日,戰死的武將共計五百五十六人,兵士約兩千五百人。但戰報仍在源源不斷地傳來。每當在戰死者名冊添上新的名字,成為寡婦的女人便淹沒在汗水和淚水中。
太多的武將丟掉了性命。瀨名姬覺得照人之常情,應該讓那些成為寡婦的女人們各自回家,供奉亡靈……但氏真不允許。
“讓你們到這裡來,是想讓你們知道丈夫的訊息。”氏真以此為藉口,將女人們召集起來,他想的是,如不將她們留下當作人質,恐會發生叛亂。
午時,氏真終於開口道:“我去去就來。”他茫然地自言自語著,站起身來。此時,他好像終於意識到瀨名姬也在場。
“阿鶴……真是悲哀呀。”他嘆道。
“悲哀?”
“元康戰死了。但我會給他榮譽,你放心。”瀨名姬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我家大人也……”
“是,死了。”氏真聲音嘶啞地點點頭,徑直向廊下走去。
瀨名姬飛一般衝向放著戰死者名冊的桌子。“有松平藏人佐元康戰死的記錄嗎?”
執筆人認真地翻看著冊子,答道:“還沒有。”瀨名姬不由苦笑。氏真聽到太多戰死武將的名字,已糊塗了。她放心地回到座位上。
“阿鶴。”已經知道丈夫戰死的飯尾豐前的妻子吉良夫人——從前的阿龜,雙眼通紅地靠近。瀨名姬心中吹過一陣冷風。丈夫死去的女人和對丈夫的生存抱有一線希望的女人之間,有著難以言喻的隔閡。
“真羨慕你。元康……”吉良夫人靜靜地在瀨名姬身邊坐下,“他武運很強,定能平安歸來。”
“不!”瀨名姬不禁對阿龜的話有些反感,“如此緊急關頭,我家大人肯定也在某處苦戰。看到這些孤兒,唉,相比之下,阿龜沒有孩子,真讓人羨慕。”
阿龜看了看瀨名姬,低下頭。對現在充滿孤寂和悲憤的她來說,這種話太過刻毒了。但是,阿龜卻不著痕跡,故意接過瀨名的話茬似的,用低沉的聲音道:“我要向阿鶴道歉。”她像在自言自語,聲音細若遊絲,“如果元康平安歸來,你就當作沒聽見,把我說的話忘掉。”
“你說……道歉?究竟是什麼事?”
“我恨元康。”
“恨我家大人?為什麼?”
“元康是我在這世上接觸過的第一個男人。”阿龜仍低著頭,盯著榻榻米,她彷彿已經完全沒有羞恥之心,呆呆地呢喃著。
瀨召姬無言以對。元康在十一二歲時,曾經透露過喜歡阿龜。瀨名姬對此一清二楚。但阿龜為什麼要此時說出來呢?而且是在瀨名姬面前……
“我那時候也喜歡竹千代。”阿龜聲音清澈,繼續道,“但後來終於勉強壓制住愛意,因為我知道他定要成為你的夫君……但有天晚上,他把我帶到少將官的樹林裡……”
瀨名姬慌忙搖著手。她正等待著丈夫生死的訊息,在此關鍵時刻,阿龜讓她莫名地難受。何況眼前的阿龜比生育過的瀨名姬更加年輕,面板更加細膩。
“別說了!我只是問你為什麼恨我家大人。”
“請原諒。自從和元康……我變得更加愛慕他,常常心亂如麻。”
“你說……你恨我家大人?”
“是。他讓我對丈夫始終抱有負罪感……我恨。”吉良夫人的視線離開地板,緊閉著她那張精緻的小嘴。
瀨名姬厭惡地望著阿龜。她感到憤懣和焦躁,真想抓起阿龜的頭髮狠狠地教訓她一通。她覺得對方嘴上說憎恨,其實是在赤裸裸地表白。
“阿龜,瀨名代元康向你道歉。請原諒!”
不知道吉良夫人是否聽見,她嘴裡仍在喃喃著:“我是個罪業深重的女人……心中裝著別的男人,去侍奉自己的丈夫……不,正因為我意識到自己罪業深重,才要向你懺悔。阿鶴,請幫助我實現一個想法。”
“想法?”
“因為是你,我才說出心裡話——我害怕元康平安歸來。”
“為什麼?”
“我已經失去丈夫。如果是你,會怎麼做?阿鶴,我會去死,這至少可以洗雪生前對丈夫不貞之恥。”
瀨名姬忽然一陣眩暈。阿龜大概是元康的第一個女人。她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還對元康念念不忘。她害怕自己對元康舊情難忘,從而加重罪孽,才說想死。瀨名姬真想用一句“去死吧”打發掉阿龜,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