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探馬還未回來嗎?”因為義元遲遲不到,所以原定進軍路線上,肯定會派去探馬。
“還沒回來,不過快了。”
“立刻確認訊息的真偽,然後讓重臣們到此集合。”
“明白了。”大久保老人話還未完,就立刻轉身出去了。
“如他所說屬實,事情將很嚴重。”石川與七郎道。
“噓——”鳥居彥右衛門趕緊止住。眾人這才注意到,元康此時緊閉雙眼,連嘴唇也緊緊閉著。十三年的人質生活終於結束了,他迎來了久違的自由。然而這個自由的空間,卻是被敵人團團圍住的孤城大高……
織田信長的心思很難猜測,岡崎人一旦撤退,且不說水野下野守信元,就是浪人和亂民,也會乘勢竟相襲擊。而岡崎城又被義元派去的軍隊佔領,無法撤回。這座孤城糧草不足,如被迫進行守城戰,未來攻城的必是刈谷和阿古居的軍隊,到時無疑會發生一場親人間的殘酷廝殺。總之,大高是進退無路的絕境。如今的元康和岡崎人,就陷於此絕境之中。
“如有足夠實力,就能活下去。”嚴峻的命運又一次考驗著元康。他忽然笑了,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在駿府苦苦等待他凱旋的瀨名姬和孩子們。“瀨名姬……我終於要成為不歸人了……”元康猛地站起身,默默向廊下走去。
此事並非完全出乎預料。只要義元不死,就無法打破當前勢力的均衡,那他松平元康就只能繼續做駿府的人質。甚至可以說,元康一直在等待義元之死。
元康不經意抬頭望著天空,烏雲散盡,繁星閃爍,一顆流星忽然墜向南方的海面。如此遼闊的天地,居然沒有岡崎人立錐之地——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命運的殘酷,但並未絕望。處境如此險惡,他反而想笑。
望著天空中閃爍的星星,元康不斷反省當前他應該拋棄的東西。首先應該拋棄的,是這座孤城。至於妻子和孩子,他已經拋棄了。日夜思念的母親,他已經見過了,那見面也就可以當作別離。對岡崎城的執著應該拋棄,還有,冥冥中支撐著他奮鬥的“運氣”——那模糊的幻影,現在也應完全拋開。不,僅僅扔掉這些東西,還無法行動自如。還要拋棄什麼呢?元康眼前突然浮現出雪齋禪師的臉。他笑了。最後應該拋棄的,是我自己,唯有完全沒有了自己,無限靜寂的“無”才能顯露出來——雪齋長老留給元康的那個“無”多年後,終於又回到元康心中。
“元康本來就是已死之人……”
正當他自言自語時,石川清兼一邊叫著“主公”一邊疾步跑到大廳。“確是事實。”他大聲喊道。清兼的妻子和於大一樣,都是水野忠政的女兒。這次作為大將侍衛的清兼兒子彥五郎,便是忠政的外孫。
“有密使到彥五郎處去了。據報,人見信長坐在馬背上,拎著義元的首級,意氣風發地返回了清洲城。”元康沒有回答,慢慢地從走廊盡頭走了回來。
重臣們陸續聚集到大廳來。蠟燭的數量增加了。眾人都異常興奮而嚴肅,分立兩側,酒井左衛門忠次在最後。元康依然一言不發,良久,突然大聲道:“眾人都到了嗎?”
“是。”
“想必大家已經聽說了,但傳言不可盡信。若因害怕傳言而逃之夭夭,將永遠成為世人的笑柄。接下來,要麼攻打清洲城,要麼據城一戰。”座中諸人都無言以對。夜襲清洲城!如今正沉浸在喜慶氣氛中的清洲城,也許會露出破綻。但究竟有無必要為百般蹂躪岡崎人的義元去攻打清洲城?眾人心中有此疑惑。元康也心知肚明,他終於講出了心裡話。
“要不,”元康微笑道,“回到我們的岡崎城,在那裡靜觀其變。”元康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為家臣著想,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武士們如雷鳴般吼道,場面頓時沸騰起來。
第二十四章 今川敗子
永祿三年的梅雨季節即將過去,馬上就要進入酷暑。駿府城義元的官邸內,留守的氏真痛苦地單肘支在扶几上,手中撥弄著扇子。在他面前,留守諸將的夫人們並排而坐。
接踵而來的都是慘敗的訊息。山田新右衛門戰死,曾經和瀨名姬同時愛上竹千代的阿龜,她的丈夫飯尾豐前也戰死了。義元的叔父蒲原氏政被殺,外甥久能氏忠也沒能倖免。就連曾經為駿府眾多女人渴慕的駿府猛將三浦左馬助也難逃此劫。還有吉田武藏守、淺井小四郎、岡部甲斐、朝比奈秀詮……不斷傳來武將戰死的訊息。
每當戰報傳來,瀨名姬總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聽到丈夫元康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