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郎罪當流放,為何只有這幾州可去?”京兆尹孫揆看著下屬遞上來的表單,很是鬱悶,發牢騷道。
表單是法曹參軍事自己編寫的,此時聞言,便道:“明公,此乃慣例。今歲之流放犯人,盡數發往階、廓、甘三州。”
階州就是安史之亂前的武州,漢時武都郡。此時人煙稀少,蕭條無比。
廓州是邵大帥徵青唐時所獲,蕃人眾多。
甘州如今有些模樣了,因為本來就有不少農耕的漢人、吐蕃、羌人,編戶速度很快。
往河隴之地流放犯人,是當年邵大帥入京叩闕的成果之一。
不光關中往河隴之地流放,天下諸道有遠流者,一樣往河隴之地送,如果家屬願意跟隨的,悉聽尊便。
今年流放地是這三州,去年則安排到了涼、成、岷三州。
明年的話,就是鄯州、蘭州,外加嶺南、黔中。
宣宗那會,吳越也是流放目的地之一。當時邊境抓獲的吐蕃人、回鶻人、党項人,要麼流放嶺南,要麼流放吳越。但隨著吳越開發程度加深,現在再送流放犯人去那邊生活,似乎有點便宜他們了,因此慢慢取消了。
整個大唐雖然藩鎮割據,但司法體系仍然是全國性的。地方州縣有人犯了罪,當流放,要不要判?如果要判,那麼就按朝廷的指導意見來,留在本鎮以內,那還叫流放嗎?
教育體系其實也差不多。
天下諸道,州學、縣學學子,以及廣大沒有入官學,但參加完地方上的考試後,獲得身份的鄉貢舉子,下一步就得往長安聚集,參加每年一次的“國考”。
地方藩帥、刺史也非常認可進士身份,學歷是值錢的,促成了大量人才聚集長安。
這些人裡面,很多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家鄉了,還有很多年老致仕後才回鄉。上好的人才不為地方藩鎮服務,為一個空殼子朝廷服務,甚至還可能被某些藩鎮拐走,想想就挺讓人洩氣。
但沒辦法,士人的價值觀就這樣。人家是長腳的,你也沒法攔。當年謝瞳奉朱溫之名至成都行在,奉表降順,天子讓他當陵州刺史,謝瞳就高高興興地當了,都沒隨朱溫去宣武鎮,可見一斑。
除非來一個人,把朝廷折騰得快散架了,然後還要狠狠地摔在地上踩幾腳,威嚴盡喪,可能才會讓進士學歷貶值,讓士人們不再趨之若鶩吧。
但就目前而言,似乎還看不到這種希望。
去長安計程車人,做官的途徑還真不少,除了朝官之外,京兆府二十多縣的縣尉就是搶手貨。另外,離長安不遠的渭北、華州、涇原、邠寧、鳳翔、朔方乃至隴右秦州等地,也是不少人的次要選擇。
“惜乎,這些流放犯人,最終都落入邵賊彀中。”孫揆不情不願地簽字用印,長嘆一聲。
“明公,靈武郡王對朝廷還是挺恭順的,今歲又獻大量牛羊財貨,貢賦不絕。如今朝廷,可不就喜歡上供的藩帥麼?宰相判三司,整日被人催要錢糧,煩不勝煩,又怎麼可能在這種小事上面得罪人家呢?”司法參軍事其實是魏州人,考中進士後留在長安,屬於最近十年內搬到長安的新士人家庭。
他的俸祿,可就指望著諸鎮上供呢,京兆府周圍一共有十個藩鎮,其中九個是靈武郡王的勢力範圍,何苦得罪人家呢?
只要邵樹德不稱帝篡位或者試圖控制朝廷,那麼大家就可以繼續合作。他不相信能打下偌大基業的邵樹德會如此不智,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他除了時不時索要些錢糧之外,根本不插手京兆府的事務,將這一百五十多萬百姓丟給南衙北司,顯然是有底線的。
“田參軍可識此物?”長吁短嘆一會後,孫揆從袖裡摸出一物,置於案上,問道。
田參軍瞟了一眼,道:“此乃銀票,據聞可兌換銀圓。按票上所述,可至同州坊市內一衙門取銀,此衙曰‘清算銀行’,可取五十枚。”
“此為萬年縣一商徒所有,欠了榷酒錢若干,情急之下,拿此物來抵賬。”孫揆說道:“他欠了朝廷的錢,但朝廷只得到了一張紙,要想將紙變成錢,還得去一趟同州,豈不是說邵賊把錢拿走保管了?”
田參軍一想還真是。若關中商徒人人都這麼做,靈武郡王還有必要佔領京兆府嗎?
名聲不用壞,卻還盡得好處,天下還有這種好事?
“田參軍,若朝廷用此物給你發俸祿,你要嗎?”
田參軍搖了搖頭,道:“下僚家中負擔甚重,可用不了這等只能看不能吃之物。另者,幾百緡錢呢,下僚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