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渡河萬人,五月初二又渡河萬餘人。
當天晚上,第一座浮橋修好。歸德軍及土團鄉夫近兩萬人蜂擁渡河,人喊馬嘶,兵戈輝月,殺氣直衝天際。
潁水,已不再是夏軍的阻礙,數以十萬的大軍,如狂濤般卷向東岸,直接收穫最後的果實。
這一天,朱全忠率領的梁軍主力又前進了二十里。
這一天,許州東南,左右長劍軍指揮使王重師仰天長嘆。
“早知如此,該與匡衛軍一起行動。”王重師需要彌補自己的錯誤,他已經別無選擇。
按照計劃,匡衛軍先走。長劍軍間隔其十餘里到二十里,掩護後路。如果夏兵尚未追來,那麼長劍軍緊接著撤退,側翼的堅銳軍繼續留守一天,隨後也跟著撤。
理論上而言,如果堅銳軍遇敵,長劍軍可以援救,交替掩護。而且,在龐師古的預計中,夏人根本沒這麼快反應過來,也不會有多少兵力追過來。
長劍軍按照計劃走的話,五月初一中午便可離開匡衛軍放棄的營地,向東撤退。而此時李唐賓帳下各軍才渡河三千餘人,有大量土團鄉夫駐守在營寨吸引注意力,他們一時半會也拿長劍軍沒辦法,可以從容退走。
甚至狠一點的話,王重師可以率部將過河的兩千經略軍趕到河裡去,殺得他們膽寒了,然後攜大勝之勢力撤走,保管當天都沒人追。
當然如果長劍、匡衛二軍沒法從許州離開的話,結局還是一樣。被東西兩面十幾萬大軍合圍,覆滅是必然之事。
如今耍小聰明分開走,固然分散了夏軍的注意力和兵力,但結局其實差不多,因為這本來就是個必死之局啊。
“諸位,征戰多年,懼死乎?”王重師看著圍在身邊的將校,問道。
眾人抬頭看了看前方,一座營寨拔地而起。寨內旌旗林立,刀槍森嚴。這其實不算什麼,寨子而已,打就是了。關鍵在於,遠處的田野盡頭,煙塵滾滾,戰馬嘶鳴,一眼望去,不下萬騎,這就很危險了。
“罷了,跟了指揮使這麼多年,不忍離去,今便死在一起。”有人長嘆一聲,從親兵手裡接過一杆槊,掂了掂。
“死而不義,非勇也。”又有一人說道:“我深受指揮使大恩,今以命償之,當沒人再說我不義了。”
“敵早有備,彼眾我寡,還有何路?不如死戰。”
“賊不敢出營陣戰,志在阻我,氣勢已是墮了三分,戮力殺敵,或有奇蹟。”
眾將校七嘴八舌,一邊說,一邊披甲,言語間已有死志。
王重師看著夏軍的營寨,又看看遠處虎視眈眈的騎軍,久久不語。
“指揮使?”有人催促道。
“我不懼死,我懼未獲死所。”王重師嘆道。
他是許州長社人,家鄉就在近前,卻不能再看最後一眼。
眾人多為陳、許、蔡、潁男兒,聞言都有悲慼之色。
“傳令,就地休息,分發食水。”王重師讓人牽來他的戰馬,說道:“一會就和將士們講,併力殺敵,破賊則一路坦途,可歸家矣。”
“遵命。”軍校們紛紛離去,抓緊時間進食。
邵樹德登上一處高坡,看了眼黑壓壓一大片的長劍軍。
“大王,長劍軍被阻於長社之南,匡衛軍被阻於長社以西,佑國軍被粘在郾城左近。龐師古之撤軍計劃,全盤皆輸矣。”謝瞳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著簡易的戰場形勢圖,笑道。
“還可以加上沿著蔡水北上的朱全忠。”邵樹德說道:“七八萬精銳大軍被分割成四塊,絕不能讓其靠攏。”
讓敵人的長直、飛勝、雄威、長劍、匡衛、佑國六軍集結到一起,然後展開決戰?
我腦子得多有坑才會這麼做?誰敢這麼打仗,直接革職,永不錄用。
分割敵人,然後利用騎兵、騎馬步兵的機動優勢,來回奔襲,區域性以多打少,一塊塊吃掉敵人,這才是正確的用兵之道。
“那就要打得快一點了。龐師古所領之匡衛軍,也快要和盧將軍交上手了。”謝瞳道。
“我正有此意。”邵樹德讓人牽來愛馬騰驦,翻身騎上,道:“將我的大纛打出來。”
說罷,縱馬馳下高坡。
黑色的駿馬在原野上一閃而過,數百騎士扛著大纛,緊隨其後。
再後面,休息足夠的鐵騎軍將士也轟然馳下,數千騎如一道洪流般,衝向正在休息的長劍軍。
“起身!列陣!”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