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州北境的曠野之中,一群散兵遊勇正在北行。
雪野茫茫,寒風凜冽。在這種天氣下行軍,最好是大隊人馬,可以隨軍攜帶取暖、禦寒物資,不然就非常困難。
好在他們都是本地人,熟悉道路,知道哪裡可以歇腳,取得補給,但仍然很難。
“尹都頭,前面有個村子,進去歇一歇吧。”親將趕了上來,說道。
“到哪了?”尹萬榮有些昏了頭了,不知道身在何處。
“快到濟州關了。”親將說道。
尹萬榮舒了口氣,道:“快走,不要停,直接去濟州關。那裡有酒有肉。”
眾人無奈,只得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趕路。
被追擊三天了。匆忙之中,連馬都沒來得及牽,就趁著夜色躲入漫天風雪之中,倉皇逃命。
路上遇到了幾個從鄆州潰出來計程車卒,眾人都說鄆州已經被夏賊攻破,節度使朱威生死不知。
老實說,剛聽到這個訊息時尹萬榮很吃驚。夏賊不是撤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就連邵賊都去廣成澤玩樂了,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但潰兵信誓旦旦,看他們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也沒必要說謊。更何況老家魚山也看到了夏賊,看樣子可能性很大。
尹萬榮當機立斷,中斷過年,帶著親兵北奔盧縣。
盧縣原來是濟州理所,開元十三載被大水沖毀,隨後廢濟州,大部併入鄆州。水退之後,盧縣被重修,但濟州一直沒能回來,直至今日。
尹萬榮是濟州關鎮將,掌控著盧縣和濟州關的三千兵馬。歷史上他在與梁軍的戰鬥中被俘,這個時空運氣比較好,苟活至今。
“走,不要停。”尹萬榮加快腳步,鼓舞眾人士氣:“朱帥生死不知,鄆鎮前途未卜,看似危急,其實還有機會。我等擁兵保境,無論是哪方,都得著意拉攏。而今最關鍵的就是回去收攏兵馬,快走。”
眾人一聽,似乎有那麼幾分道理,紛紛鼓起餘勇趕路。
“蒲兵來啦!”後面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什麼?”尹萬榮只覺心跳都漏了一拍。
轉身一看,大群灰色的人影從後面追了過來。
“前面也有蒲人!”有人指著西北方向,顫聲道。
“好賊子!”尹萬榮氣急攻心,破口大罵。
他知道夏賊的方略。
突襲攻破鄆州後,趁著各地沒反應過來,兵馬無法有效集結的時候,分兵四處,剿殺群龍無首的鄆鎮兵馬。
想想看吧,分散而互不統屬的兵馬,即便有一萬多人,又有多難對付?
可若讓這一兩萬兵馬集結起來,統一在一個人的指揮下,那麼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也難對付多了。
他們可以叢集野戰,可以搭配徵調的土團鄉夫守城,可以繞道敵軍後方襲擊糧道,甚至可以儲存有生力量退往別處,再隨時打回來,不斷噁心你——尹萬榮就打著一旦盧縣守不住,就從楊劉渡一帶北上,退入魏博境內的主意。
追兵越來越近了,他們一前一後包抄而來,似乎根本不打算放他們這七八十人離開。
“啊!”後面已經開始交手了,有人慘叫倒地。
大冷天的尹萬榮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走!不要停!”尹萬榮招呼一聲心腹隨從,向東逃竄。
蒲兵大概有千餘人,前後各幾百。人多勢眾之下,很快將鄆兵圍了起來,甚至還分出一部分人手追擊尹萬榮。
鄆人一開始毫無戰意,只想著逃,直到被徹底圍起來的時候,才如同被逼到牆角的野獸,垂死掙扎。
刀矛相交之下,勝負立分。數十鄆兵被蒲兵斬殺殆盡,橫屍當場。
尹萬榮逃出數十步之後,被一箭射中後心,撲倒在地。
數十蒲兵爭相上前,好一番廝殺之後,將尹萬榮與其親隨盡數格斃。
一位護國軍將校走了上來,將尹萬榮的首級斬下,然後吩咐手下打掃戰場。
“能值不少錢。”他將首級用布包裹了起來,提在手裡,笑道。
蒲兵也露出了笑容。大冷天的出兵,總算沒白跑一趟,不然乾脆反了他孃的。
將校見他們的臉色變化,也猜到了幾分。
河中這些年被夏人禍害慘了,負擔極其沉重,鎮內民怨沸騰。
這次正月出兵鄆鎮,全軍譁然,差點就鬧兵變。馬步都虞候封藏之殺數十人,勉強壓住了,但反而令將士們心中愈發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