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亂兵,怎生來得如此之慢?老子等了你三天!”十月初八,折嗣裕站在城樓上,仔細觀察著正往長安城開進的涇原叛軍。
還算有點章法,沒像當年中黃巢之計時亂七八糟一擁而入的難看模樣,至少還維持著基本的陣型。
“李將軍,該出城列陣了。”鐵騎軍副使劉子敬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李鐬(huì)抱拳行禮,轉身下去了。
除宮禁宿衛外,城內還有一些未逃散的禁軍,總共三四千人,都被聚集了起來,馬上就要出城列陣,阻擋涇原叛軍。
李鐬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那位折軍使的用意,可如今——唉!
“上御安遠樓了!”城內突然有人喊叫了起來。
安遠樓其實是安遠門城樓。
國朝西出北行,必經此門,亦曰開遠門。
剛剛走到城下的李鐬聞言一陣激動,對已經整理完佇列的軍士們慨然道:“諸位都聽到了,天子就在城樓上。列聖對神策軍一向優容,賞賜倍給於其餘各軍,而今便到了殺敵報君恩的時候了。”
匆忙聚集起來的這三四千人,主要來自平盧、武寧、易定三鎮。募兵時都是淳樸鄉人,可被那幫京中老油子一帶,不知道已歪成什麼樣。
不過到底與京城土生土長的軍士不同,李鐬覺得他們還沒完全墮落,還有的救。
只是——
當他說完動員的話,軍士們好像並不怎麼觸動,臉上表情木然,完全沒該有的感激涕零的樣子。
李鐬心下一涼,又道:“若打得好,聖人定有賞賜發下。”
軍士們臉上的表情這才豐富起來。
這就對了嘛!你發錢,我賣命,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講那麼多作甚!
三千多軍士緩緩出城。
百姓們都把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寄希望他們能夠打敗亂軍。
士人們唉聲嘆氣,對此不抱希望。
浮浪少年目光閃爍,就等著神策軍大敗之後,鼓譟作亂,大肆劫掠了。
張鈞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越靠近長安,部伍越難控制,軍紀愈發廢弛。
大頭兵們喜氣洋洋,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城內,那裡有著無窮的財富和女人。
劫掠,現在已經提不大起他們的興趣了。
古來征戰,為什麼那麼多將領喜歡屠城提升士氣呢?
盡情釋放人性之惡。膚白貌美的貴女,不比黝黑黝黑的村姑帶勁嗎?
平日裡趾高氣揚的宰相御史,在他們這些低賤得仿如泥土般的軍士面前瑟瑟發抖,妻女被無情玩弄,哭哭啼啼。
玩完了還可以與別人交換,最後一刀斬了,捨不得的話就隨便扛個公主皇妃、宰相之女回家給自己生娃。
城裡上到皇宮,下到民宅,想拿什麼就拿什麼,看誰不順眼就殺了,或者讓他給自己磕頭,戲耍一番後再砍死。
甚至就連高高在上的天子,亦可奚落取笑一番。
到最後,聖人還得陪著笑臉給大夥發賞賜,甚至是封官許願。
搶一百個縣城,都沒搶一個長安帶勁!
“快!快!進長安!”
“快點!”
“張帥怎麼還不下令?”
“張帥何遲疑耶?屆時你做宰相,我等當個軍將就好了。”
軍士們不斷鼓譟。
張鈞與張鐇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無力。
“列陣!”總算還有一些軍官有理智,連踢帶打將大頭兵們轟進佇列。
大頭兵們好歹打了多年的仗,知道不列陣那就是散兵遊勇,是人家盤裡的菜,於是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勉強陣列完畢。
亂軍的規模已經擴大到三萬七千餘人!
原因是一路上招降納叛,又有不少神策軍潰卒入夥,跟著一起去長安。
張鈞本不願的,覺得這些人一門心思姦淫擄掠,只會是負擔。但弟弟張鐇及幕僚陳訥都勸諫,認為現在需要壯大聲勢。並舉了當年朱泚大肆徵丁入伍的例子,認為光靠那五千安西軍,是斷然無法堅持那麼長時間的。
而且,他們現在可能還要面臨正在趕來的各路勤王軍的威脅,兵不夠多可不行。不僅路上收編的這些人,城裡的禁軍士兵,將來亦可吞併,總之就是盡一切可能滾雪球,壯大本部力量。
只要在長安站住了腳,涇原都可以不要!
三萬七千人,此時抵達長安城下的超過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