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道之上,到處都是氣喘如牛的魏博武夫。
寒冷的天氣,充滿殘雪的道路,以及驚慌失措的心情,一路潰逃下來,體力、精力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但他們不敢停留,夏兵殺起人來毫不手軟,甚至可以說殘忍暴虐。受不受降完全看他們心情,甚至大多數時候根本不受降。這不由得讓人疑惑,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會讓己方傷亡劇增麼?不接受投降的部隊,自然要遭到瘋狂抵抗。
但事實如此,夫復何言!
打不過,就只能跑了。
此地已經過了館陶,有直達魏州的驛道。不是軍士們不想進館陶城躲避,實在是已經破了膽。臨清、永濟二縣相繼淪陷,館陶又能守多久?去那個必死之地,他們還沒這麼心大。還不如逃走,要麼去魏州,要麼乾脆回家算了。
你別說,半路開小差的人是真的多。
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多年來互相聯姻,親黨膠固,總能找著一二親友,暫避一下,獲得喘息之機,倒也不難。
於是乎,通往魏州驛道上的潰兵越來越少,到了當天晚上,更是一個人影都不見了。而此時,夏軍分出一部監視館陶,大隊人馬繼續南下,往魏州方向挺進——時建極二年二月初四。
訊息很快傳進了魏州城內,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大白天的,各處城門依次關閉,軍士們吵吵嚷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羅紹威看著空蕩蕩的家中,欣慰地笑了。
他已經把家人偷偷送出了城,現在孤身一人,即便死也就死他自己,沒那麼害怕了。
招募的五百親兵還剩三百在城內,死死把守住前後院落,不讓任何人靠近。
司空頲、楊利二人聯袂來訪。
“軍士們吵吵嚷嚷,戰和不定,還得大帥親自出去拿主意。”楊利神色焦急地說道:“如今這個景況,可不能再亂了。夏賊大薄而至,須得儘快壓下騷亂,統一抗敵。如此,大帥身家性命也有保證。”
你不出去拿主意,萬一軍士們推出一個新首領出來,保不齊先拿你羅氏開刀,搶了財貨、女人,分給眾人,激勵士氣。
楊利是真心為自家主公著想,也是真心為魏博著想。
“大帥,趙謙滿、史仁遇無能,喪師失地,致情形大惡。如今須得平復眾軍怨氣,不如……”司空頲吞吞吐吐地說道。
“待如何?”羅紹威問道。
“不如奪其家財,遍賞諸軍,以覆軍心士氣。”司空頲咬牙說了出來。
羅紹威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也震了一下。
“不可!”楊利瞪了一眼司空頲,斥道:“司空司馬何其短視!史仁遇手握數千兵馬,堅守館陶,並未降敵,汝欲逼反史將軍耶?”
司空頲爭辯道:“史仁遇帳下兵馬不下萬五千眾,糧草充足。前次救不了貝州便已是大罪,處罰不得耶?”
“去歲諸軍皆敗,史將軍算是打得不錯的了。雖未能解圍貝州,然亦未大敗失地。”楊利說道。
“此番大喪師徒,又如何?”司空頲追問道:“有罪不罰,這還打什麼仗?”
楊利不與他多話,朝羅紹威說道:“大帥,這會正是精誠團結的時候,萬勿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否則,悔之晚矣。”
羅紹威頻頻點頭,似乎贊同他的看法。
司空頲見狀,知道不能太過火,頓時也不說話了。
“走吧,去都虞候司。事已至此,須得群策群力。”羅紹威長嘆一聲。
通往都虞候司的路上到處是武夫。
有人看到羅紹威,便啐了一口。任何軟弱、無能之輩,都會讓人瞧不起,尤其是河北這鬼地方。
羅紹威繼位以來這一樁樁一件件事,讓人大失所望,雖然未必全是他的責任。
有人定定地看著,神色間似乎有些茫然。很顯然,打了這麼久的仗,他們明白僅僅靠魏博一鎮之力,可能難以迴天了。
當年與朝廷相抗,好歹也是瞅準諸道兵馬之間的積怨,以及對兔死狗烹的恐懼,借力打力。如今夏賊上下一體,領兵大將也不是藩鎮節度使,竟然沒有下嘴的地方,讓人很是惆悵。
有人懶得管羅紹威,自顧自抱著刀槍曬太陽。投降非我願,打又打不過,也就得過且過,寄希望於萬一了——興許晉兵、趙兵就殺過來解圍了呢?
羅紹威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漸漸有了數。
經歷此番大敗,魏博武夫的態度似乎分化了啊,沒之前那麼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