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十三,中九、次七,桃二樹一……”
“合剌,中八、次六,桃二畝廿四步……”
“奴罕……”
“中”就是中田的意思,“次”即下田。
“桃”為“蒲桃”,就是葡萄田。
二人對了很久,至少賬冊上的數字對上了,隨後又不辭辛勞,騎馬前往同光寺左近的寺田內,一一核驗。
朝廷攻佔焉耆之後,大部分土地“無主”,於是劃撥了一部分給新建的同光寺。
寺廟住持是高昌大德禮勝法師的徒弟法海,來此開枝散葉,建起了戰後焉耆府第一座蘭若。
法海早就在道旁等著了。
與一般人想象中不一樣,法海身高體壯,面相兇惡,擅使鐵棍。上陣廝殺之時,管你穿著什麼鎧甲,老子兜頭給你來一棒,啥都不好使。
“二位官人有禮了,貧道於此恭候良久。”法海雙手合十,儘量“慈眉善目”地說道。
“法師方外之人,無需多禮。”二人笑道:“我等也是奉府尹之命,前來巡視,麻煩法師了。”
“應該的。”法海說道。
說罷,當先引路,一一介紹哪處田地是哪家的,到底是上田、中田、下田,還是種了樹、葡萄又或者別的什麼作物。
當然,法海只需介紹。他身後還跟著幾位僧人,把寺田的佃戶們一個一個喊出來,讓他們隨時備查。
看得出來,佃戶們在看到僧人時是有些拘謹的。不僅僅是因為租種了人家的田地,更因為寺廟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閉環經濟系統。誇張點說,一個普通的農人,生老病死所需的大部分東西,都可以在這個經濟體系內解決。
“聽聞往年多有粟特、波斯胡商東來,他們現在還來麼?”兩位小吏隨便抽查了幾戶農家,沒發現什麼問題後,問道。
“去歲兵荒馬亂,沒人過來。”法海用回鶻語問了幾個農人後,說道:“不過這些胡商確實可疑。以後若遇著,定嚴加盤查。”
二人盡皆無語。
他們是從中原過來的,還不太適應西域僧人在社會中的作用。聽完法海的話,只能點頭乾笑,中原的僧人只敢放放高利貸,西域的僧人怎麼這副德性?
巡查完村子後,他倆又回到了同光寺,看了看寺院內部。
同光寺的建造費用,朝廷出了一半以上。二人轉了一圈,發現沒有什麼浮華奢侈的部分,暗暗放下了心。
臨走之前,看了看僧舍。
上百名孔武有力的僧人剛剛訓練完回來,將各種鋒利的器械掛到架子上,然後列著隊做晚課。
又是一番震撼。
以前聽聞于闐國主李聖天身邊的五十僧兵皆有以一當十之能,覺得頗有誇大,如今看來,或許是真的?
喝完一盞茶後,二人告辭離開,出了同光寺。
陰沉的暮色下,他們看著坐落在皚皚白雪之中的寺廟,飛簷峭壁、寶相莊嚴。再回想起寺院的莊客,即便是蕃胡之眾,也開始學習漢家語言,並被牢牢地管束、組織了起來。
西域的變化,在一點一滴地生成。假以時日,定然會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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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節後,雪又大了起來。
邵樹德無奈,只能停在焉耆,準備就地過年。
也幸好這個地方發展了一年,稍稍有了些底子,且作為重要的後勤轉運中心,存有大量糧草,不然還是得冒雪趕路。
十二月初十,他召見了焉耆府大大小小的官員:新任焉耆尹蕭處謙、少尹朱延壽、司錄參軍事王棟、功曹參軍事牛知業、焉耆令張仁願等人。
蕭處謙是原滄州刺史。王師攻取滄景鎮時,他就上任了,替朝廷穩著當地的局面。此番調任焉耆尹,仕途被很多人看好。
朱延壽無需多說,淮南降將。龍虎軍沒了後,他被安排了焉耆少尹之職,屬於“軍轉幹部”。你可以認為這是給他的安慰,也可以認為邊塞之地需要武將幫著把控點局面,都沒錯,事實上兩方面因素都有。
王棟是原龍驤軍副使王虔裕之子,當年諸葛爽推薦的兩位大將之一,其人已經去世。
王棟本人是蔭官出身,幹過縣尉、主簿,經驗還算豐富。
牛知業的背景與王棟差不多,國子監蕭符的女婿、諸葛爽推薦的大將牛禮之子。
張仁願是張存敬之子。他倒不是蔭官出身,而是正兒八經的進士,今年才二十一歲,可謂少年得志。
“焉耆土地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