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重重嘆了口氣,道:“我來直沽四年有餘,看著百姓們修建城牆、疏浚河道、改建陂池、開荒種地,其間辛勞,歷歷在目。唉,何府丞,可否留點肉脯在直沽縣售賣?”
何允廉捋了捋鬍鬚,故作沉吟一番,又低聲道:“此事還得駙馬多多使勁才行。”
趙鳳會意,拱手謝道:“謝府丞指點。”
二人說話間,船艙內又下來一群人。
碼頭力工們見他們前額光禿禿的,只有顱後有發,還束成了辮子,頓感新鮮。
但在碼頭附近維持秩序的土團鄉夫們卻緊張了起來。他們在軍官的帶領下,集結了三百人左右,手持步弓、長槍,遠遠看著這些人。
下了船的野人有些暈陸,視野里正天旋地轉呢,見此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靠在一起。只可惜手頭沒有器械,一時間焦躁不已。
“別動!”
“別慌!”
一遠一近兩人幾乎同時喊了起來。
在近處喊的是船長,他氣急敗壞地下了船,大聲嚷嚷道:“幹什麼?都在幹什麼?這都是欠下內務府債的奴婢,把器械都收起來。死傷了人命,你們賠得起麼?內務府的錢,你們賠得起麼?”
土團鄉夫們不為所動,有人甚至已經從箭囊裡抽出了箭。
“去你媽的!”有軍官啐了一口,道:“你先把人弄到那邊空地上,老老實實坐下,不然老子就放箭了。”
船長怒甚,跳上了碼頭便欲理論。就在這時,遠處馳來數騎。
“落雁軍副使蕭敵魯在此,休得輕舉妄動。”一將翻身下馬,說道。
聽到蕭敵魯的名字,土團鄉夫們一點反應都沒有,仍然緊張對峙著。
“落雁軍都虞候丘增祥,奉聖命前來接人。一場誤會,傢伙都收起來吧。”丘增祥緊隨其後下了馬,說道。
“丘指揮?”土團鄉夫的帶隊軍官驚訝地喊了一句,繼而高興地說道:“我趙大啊,經略軍的。”
“原來你來了直沽縣?”丘增祥定睛一看,竟然真是以前經略軍的老部下,頓時笑道:“都是自己人,傢伙收起來。樞密院怎麼搞的,沒提前打聲招呼?”
“打過招呼了,不過還是小心為妙。”趙大訕訕說道。
丘增祥被氣笑了,沒再追究。
趙大這個人,向來喜歡在新兵面前耀武揚威,這次看到野人上岸,估摸著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蕭敵魯一臉晦氣地上前,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其中一人便是完顏休。
完顏休到這些野人面前,先點了一下數,共有三十七人。後面幾艘船上不斷有人下來,到最後增加到了二百八十餘人。
“蕭副使,人數無差。”完顏休先用靺鞨土語安撫了一下剛下船的靺鞨人、女真人,然後一熘小跑到蕭敵魯面前,說道。
“都帶回去吧。”蕭敵魯鬱悶地揮了揮手,道。
他是一軍副使,結果在土團鄉夫的眼裡,竟然還沒都虞候丘增祥說話管用。這他媽的,武學生了不起啊?我妹妹還給聖人誕下子嗣了呢!
“對了!”蕭敵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道:“回遼東的人,也是乘這些船回去嗎?”
“不是。”丘增祥走了過來,說道:“這些船今年在就泥沽浦過冬,不會再航行了。返回遼東的軍士,過兩天領了賞賜,走陸路回去。”
“這樣也好。”蕭敵魯說道:“省得半路上餵了魚。”
完顏休則暗暗嘆了口氣。
航海當然是有損失的,沉船不可避免,即便是在近海航行。
至於返回遼東的軍士,其實是聖人的主意。他們都是戰爭中表現出色的靺鞨、女真武人,有的已經積功升為小校。聖人憐憫,特發下一些便於攜帶的禮物作為賞賜,令其歸家,明年再回來——甚至可以把家人一起帶過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行走的人肉宣傳隊。
當歸家的武士穿著漂亮的衣服,攜帶禮物回到白山黑水之時,可想而知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名貴的茶葉,氏族頭領都沒有,我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煮茶喝。
漂亮的錦緞,“養豬大戶”都不一定有,我可以送給村裡最漂亮的姑娘。
再加上製作精良的器械,滿身披掛之時,氣質都不一樣了,瞬間變身為村裡最能打的勇士。
我以前是奴隸,現在見到頭人們不用磕頭了。你敢辦我嗎?老子是有根底的人,我上頭有隊正、有副將、有十將、有指揮使、有兵馬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