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突厥人竟然會種地。
熱海附近,並不全是劉勉想象中的草場。相反,至少在東半個湖區,農田很多。
“他們不是突厥人。”見劉勉不住張望,拔塞幹解釋道:“昔年絲綢之路還暢通的時候,熱海是東西必經之路,很多人走著走著就留下了,在這片美麗的山水間生活。沒人不認為他們是突厥人,他們就是突厥人,我們的親人。”
曹阿了簡單翻譯了一下。
劉勉微笑點頭,繼續看著那些村莊。
村子裡有井渠,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技術。中原?波斯?
但沒有井渠的地方,也開闢了不少農田。看樣子這裡的雨水並不太過貴乏,河流應該也不少。
“東半個湖區,還是比較繁榮的。”曹阿了不是第一次來了,低聲向劉勉解釋道:“整個湖區有百餘條河流,沿河開闢了不少農田,一般是粟特人在種。別聽他瞎說什麼突厥人,沒有的事,他們都是大老粗,不懂的。”
“西半個湖區雨水少一些,主要依靠井渠,還有春夏之交融化的冰雪,澆灌了很多麥田、果園。”
“這個湖很大,水是鹹的,人不能喝。但靠近岸邊的湖水沒那麼鹹,經常有牛羊過來飲用。湖裡魚特別多,但捕的人很少。我懷疑那些魚都成精了,尾巴一甩,能把小船掀翻。”
“附近草場很多,突厥人穿梭在各個村落間放牧,有人還去山上放牧、打獵。”
“如果從龜茲、疏勒、于闐等地前往碎葉城,走熱海是最方便的。回鶻人沒西遷之時,經過這裡的商人很多。但回鶻人改變了一切,他們打壓粟特商人,搶劫商旅,試圖自己壟斷東西貿易,結果把這條線做壞了。”
“奧古爾恰克是個蠢貨。他曾經控制了多麼肥美的地盤,但竟然打不過波斯人。熱海突厥跟著他,早晚要敗亡。”
“這些突厥最早就是大回鶻國的附庸,但僕固天王擊敗安西回鶻後,這些人見風使舵,又投靠了僕固天王,至今已二十年。”
“高昌對他們的控制不是很強。如果沒有我們摩尼教在其間幫忙,這些突厥人早跑了。”
“別聽人瞎說他們有二十萬帳,沒有的事。即便算上碎葉以東到熱海,甚至尹麗河一帶的突厥,加起來十萬帳都不一定有。二十萬帳,哈哈,那得有一百萬人,有這本錢,當年龐特勤、僕固俊都得反過來向他們臣服。”
曹阿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可能夾雜了不少很主觀的東西,但大體上聽起來還是很靠譜的。劉勉點頭微笑,表示感謝。
拔塞幹在前面走,也不管他們說什麼。待見到一處前後三進院落時,來人都驚了。
這風格,也太“唐”了。
“聽聞是兩百年前韓思忠觀魚的別院,不知道經過幾手了,而今落到拔塞幹手裡。”曹阿了說道。
劉勉在門外定定站了許久,仔細看著門樓。
良久之後,搖頭苦笑。碎葉城都丟給別人了,一座宅子又算得了什麼?
唐軍來西域,固然能打贏敵人,但唐軍沒法久駐啊,早晚要回家。如果西域繼續只能有兩萬多兵留守,這些地方還是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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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大廳後,拔塞幹讓人上了一些蜜餞果子招待客人,隨後便坐在對面,開口問道:“走北庭來的?”
“是。”曹阿了一邊回答,一邊充當翻譯。
“遇到葛邏祿人了嗎?”拔塞幹問道。
“被打跑了。”曹阿了簡單說了一下緣由。
其實,夏軍打跑的不過是一部分利慾薰心的葛邏祿馬匪罷了。葛邏祿人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三大氏族組成的鬆散聯合體,即所謂的三姓葛邏祿。
每一部分的自由度都很高,有可能這部分與你交好,那部分對你冷澹,還有一部分在暗地裡搶劫你的牛羊,這在草原上很正常。
特別是奧古爾恰克連戰連敗,威信大跌的情況下,葛邏祿人很可能不太聽話了。
這就是草原的政治倫理,你要適應這一點。
聽完曹阿了的話後,拔塞幹突然煩躁地站起了身。
曹阿了吃驚地看著他,劉勉則靜靜坐著。
“昔年高昌回鶻攜大勝之勢,十萬騎兵臨熱海,威逼我們臣服。”拔塞乾的聲音有些氣哼哼的,只聽他說道:“我們嚥下了這口氣,獻上了駿馬、布匹、牛羊,僕固天王滿意而走。”
“隨後巴茲爾來了,要求我們臣服。我們向高昌求救,前後等了幾個月,屁都沒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