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論,牧詩冶蕩甚於元、白,其風骨則實出元、白上。其古文縱橫奧衍,多切經世之務。《罪言》一篇,朱祁作《新唐書·藩鎮傳論》實全錄之。費袞《梁谿漫志》載:“歐陽修使子棐讀《新唐書》列傳,臥而聽之。至《藩鎮傳敘》,嘆曰:‘若皆如此傳,筆力亦不可及。’”識曲聽真,殆非偶爾。即以散體而論,亦遠勝元、白。觀其集中有讀韓、杜集詩。又《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詩曰:“經書刮根本,史書閱興亡。高摘屈、宋豔,濃薰班、馬香。李、杜泛浩浩,韓、柳摩蒼蒼。近者四君子,與古爭強梁。”則牧於文章具有本末,宜其睥睨“長慶”體矣。
△《姚少監詩集》·十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唐姚合撰。合,宰相崇之曾孫也。登元和十一年進士第。調武功主簿,又為富平、萬年二縣尉。寶應中歷監察殿中御史、戶部員外郎。出為荊、杭二州刺史。
後為戶、刑二部郎中,諫議大夫,陝、虢觀察使。開成末,終於秘書少監。然詩家皆謂之姚武功,其詩派亦稱武功體。以其早作《武功縣詩》三十首,為世傳誦,故相習而不能改也。合選《極玄集》,去取至為精審。自稱所錄為“詩家射鵰手”,論者以為不誣。其自作則刻意苦吟,冥搜物象,務求古人體貌所未到。張為作《主客圖》,以李益為清奇雅正主,以合為入室。然合詩格與益不相類,不知為何以云然。其集在北宋不甚顯。至南宋“永嘉四靈”始奉以為宗。其末流寫景於瑣屑,寄情於偏僻,遂為論者所排。然由摹仿者滯於一家,趨而愈下,要不必追咎作始,遽懲羹而吹齏也。此本為毛晉所刻。分類編次,唐人從無此例,殆宋人所重編。晉跋稱此為浙本,尚有川本,編次小異。又稱得宋治平四年王頤石刻《武功縣詩》三十首,其次序字句皆有不同。然則非唐時舊本審矣。
△《李義山詩集》·三卷(內府藏本)
唐李商隱撰。商隱字義山,懷州河內人。開成二年進士。釋褐秘書省校書郎,調弘農尉。會昌二年又以書判拔萃。王茂元鎮河陽,闢為掌書記。歷佐幕府,終於東川節度判官、檢校工部郎中。事蹟具《唐書·文藝傳》。商隱詩與溫庭筠齊名,詞皆縟麗。然庭筠多綺羅脂粉之詞,而商隱感時傷事,尚頗得風人之旨。故蔡寬夫《詩話》載王安石之語,以為“唐人能學老杜而得其藩籬者,惟商隱一人”。
自宋楊億、劉子儀等沿其流波,作《西昆酬唱集》,詩家遂有西昆體。致伶官有撏撦之譏。劉攽載之《中山詩話》以為口實。元祐諸人,起而矯之。終宋之世,作詩者不以為宗。胡仔《漁隱叢話》至摘其《馬嵬》詩、《渾河中》詩詆為淺近。
後江西一派漸流於生硬粗鄙,詩家又返而講溫、李。自釋道源以後,注其詩者凡數家。大抵刻意推求,務為深解。以為一字一句皆屬寓言,而《無題》諸篇穿鑿尤甚。今考商隱《府罷》詩中有“楚雨含情皆有託”句,則借夫婦以喻君臣,固嘗自道。然《無題》之中確有寄託者,“來是空言去絕蹤”之類是也。有戲為豔體者,“近知名阿侯”之類是也。有實屬狎邪者,“昨夜星辰昨夜風”之類是也。
有失去本題者,“萬里風波一葉舟”之類是也。有與《無題》相連誤合為一者,“幽人不倦賞”之類是也。其摘首二字為題,如《碧城》、《錦瑟》諸篇,亦同此例。一概以美人香草解之,殊乖本旨。至於流俗傳誦,多錄其綺豔之作。如集中《有感》二首之類,選本從無及之者。取所短而遺所長,益失之矣。
△《李義山詩注》·三卷、《附錄》·一卷(通行本)
國朝朱鶴齡撰。鶴齡有《尚書埤傳》,已著錄。李商隱詩舊有劉克、張文亮二家注本,後俱不傳。故元好問《論詩絕句》有“詩家總愛西昆好,只恨無人作鄭箋”之語。(案西昆體乃宋楊億等摹擬商隱之詩,好問竟以商隱為西昆,殊為謬誤。謹附訂於此。)明末釋道源始為作注。王士禎《論詩絕句》所謂“獺祭曾驚博奧殫,一篇《錦瑟》解人難。千秋毛鄭功臣在,尚有彌天釋道安”者,即為道源是注作也。然其書徵引雖繁,實冗雜寡要,多不得古人之意。鶴齡刪取其什一,補輯其什九,以成此注。後來注商隱集者,如程夢星、姚培謙、馮浩諸家,大抵以鶴齡為藍本,而補正其闕誤。惟商隱以婚於王茂元之故,為令狐綯所擠,淪落終身。特文士輕於去就,苟且目前之常態。鶴齡必以為茂元黨李德裕,綯父子黨牛僧孺。商隱之從茂元為擇木之智、渙邱之公,然則令狐楚方盛之時,何以從之受學?令狐綯見讎之後,何以又屢啟陳情?新、舊《唐書》班班具在,鶴齡所論未免為迴護之詞。至謂其詩寄託深微,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