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二六年沖繩出現了三個很有意思的藩王:北山國王、中山國王和南山國王。國王之間打了一系列杯中風暴式的小戰爭。中國人把蒙古人趕走以後,三位國王都遣使 向中國進貢,企圖爭取自己的正統地位。中國王朝的使團回訪了這個四百八十五平方英里的海島。到實力最強的中山國查戶口,競發現只有三十六戶人家。中山國王 正橋掃平各藩,完成了統一沖繩的“大業”。他開始在中國、朝鮮、日本、馬來亞和香料群島之間做多邊貿易,沖繩開始繁榮。高大的神寺、佛塔、石砌的龜甲墓紛 紛樹起。一五一一年,葡萄牙人攻陷香料群島以後在沖繩登陸。不久,就流傳了本地的奧莫羅民謠。沖繩人也開始學會了築起圍城,保衛他們小小的領地。沖繩人謙 和、圓通、機智、識禮。在中國、日本和荷蘭、葡萄牙之間相處,也難為了他們。一八七二年日本侵吞了沖繩,現在,將有一些什麼樣的沖繩人等待著美國人呢?
惠特尼的筆記本上記著一首詠歎調,它是一位十七世紀沖繩島恩納村的女詩人寫的。迴腸蕩氣,帶著甜甜的憂傷,帶著寂寞的惆悵,帶著田園詩和海浪花情調,真美極了。
浪花喲,你平息了;
風兒喲,你睡覺了。
首裡來的藩王喲,
我們讓您高高興興了。
他想,那位女詩人長的是什麼樣子呢?念頭轉來轉去,他就想起了範尼尼。他從自己的衣箱中拿出一疊藍色的信扎,一封封抽出來讀。那些是他讀過許多遍的妻子的信。
一 九四四年十月,惠特尼上校同範尼尼小姐結婚了。蜜月過後,惠特尼重返塞班訓練部隊,範尼尼和他同機抵達檀香山。然後,範尼尼去新蘭西探望父親,在惠靈頓呆 到一九四四年聖誕節。結婚使她容光煥發,彷彿變成了另外的一個女人。美國之行使她大開眼界,知道世界上還有那麼大一片生機勃勃、象萬花筒一般變化萬千的大 陸。她和丈夫遊了費城和紐約,泛舟切薩皮克灣上,看了佛羅里達的沙灘和加利福尼亞的紅杉樹。她興奮極了。
按 照惠特尼的請求,她將轉入美國國籍。趁惠靈頓的美國大使館為她辦理各種繁瑣的手續、護照和檔案的時間,範尼尼又同父親去了一趟澳大利亞。此刻,年輕的惠特 尼太大的心境很複雜。她生長在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海島上,象莎士比亞寫的《暴風雨》中的米蘭達姑娘。她的心靈沒有一絲汙染,她真誠地愛,天真地想,誠心地 做,她是一塊透明的水晶。她的父親拉菲老頭就象是普洛斯比羅,滿足於把女兒封閉在孤島上。現在,戰爭的航船把腓迪南王子——查爾斯·惠特尼中校送給了米蘭 達。那麼,世界如同旋轉舞臺一樣驟然突變。紐西蘭之外的世界繁華、喧鬧、氣象萬千,令她目不暇接,而紐西蘭則是安謐、清寡、賞心悅目。兩種文明,兩種哲 理,兩種慾望,在範尼尼心中劇烈衝突,象火山口中沸騰的熔岩。紐西蘭有多少綿羊,美國就有多少汽車;紐西蘭有多少松樹,美國就有多少摩天樓;紐西蘭有多少 溫泉,美國就有多少娛樂中心。離開翡翠般的海島,踏上一個魔鬼和神祗盤踞的大陸,真叫她蓮步難挪。
然而,惠特尼在那裡,她的丈夫在那塊土地上。僅僅這一點,就夠了。
範 尼尼同父親拉菲逛了悉尼。他們看到菲利浦街上那些戴白色假髮,穿長袍,打領結的律師,看到了高大的文藝復興式的郵政總局建築,聽了市政大廳裡的管風琴演奏 會,在皇家十字區喝了帶故國色彩卻變成澳洲味道的義大利咖啡。盡興之餘,範尼尼感到了澳洲同紐西蘭一樣,在新大陸襯托下顯得過於“土氣”。她的拉丁血液中 的激情終於被喚醒了。她想起著名法國評選家希普萊特。丹納對拉丁民族的描述:敏感、細膩、早熟、趣味高雅、鋒芒外露、追求愛情。這些舊大陸和地中海陽光地 帶所賦予的秉性,在老拉菲先生壓抑了二十四年之後,一下子暴發了,那種滾燙的血液把範尼尼燒得幾乎控制不住。
她 匆匆同父親轉了轉墨爾本,看了看本地的企鵝、鴯鶓和袋鼠。維多利亞州同新威爾士州相比象個土裡土氣的暴發戶。對於悉尼,範尼尼覺得它古風猶存,卻又生氣勃 勃;而墨爾本,無處不顯得擁擠、俗氣、骯髒、缺少教養,帶著當年淘金狂和綠林豪俠內德·凱利的烙印。她對自己的迅速轉變感到吃驚。在過去,看到放蕩的女人 和坦露出大半個胸脯的姑娘,她以為可恥,現在似乎“表示理解”了。過去她從不注意男人的衣飾、手杖、領帶和鞋襪,現在發現不同的男人會打扮得千姿百態,體 現了氣質、性格、教養、地位和心靈,“服飾原來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