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裡三層外三層擠得風雨不透。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怕是於村的人都來了吧?
人們發現逛蕩後,馬上給他讓開一條縫隙,鼓掌的,歡呼的,怪叫的,吵鬧的,攪成一片。逛蕩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和壯觀的場面,很驚奇,很高興,渾身的難受似乎減輕了。他側著身,不住地點頭,不住地搖搖晃晃向主席臺上走去,右手還高一下低一下不停地擺動,不知底細的,還以為哪位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呢。
觀眾的喊叫聲很快形成了高潮,離逛蕩近的就嘻笑打鬧,離他遠的就伸長了脖子,你踩了他的腳,她撞了他的腰,吵吵嚷嚷,鬧鬧哄哄,有的就怪聲怪氣地喊叫,口哨聲也從人群四周傳來。“逛蕩!逛蕩!”的喊叫聲此起彼伏,也有在“逛蕩”後邊加“兒子”的。
所謂主席臺,就是學校門前那張舊講臺,四周用紅磚砌著,高出人半截身子,上邊擺著兩張桌子和幾張椅子,放著一隻沒了把兒的暖瓶,還有兩隻水杯,上邊長滿了缺口,裡邊並沒有裝水。
逛蕩走到主席臺下邊,就不想走了,他好像在做夢,這是幹啥,咋了?他沒見過這場面,更沒上過主席臺呀,咱這熊樣子的上主席臺,那個不折壽麼?猶豫一下,就想往回走,跟著的兩個民兵趕緊把他拉住,一使勁架起胳膊把他拖到主席臺上。
主席臺上加逛蕩才四個人,全都站著,除了逛蕩是老傢伙,全是小年輕的,沒一個超過三十歲的,沒有一個村幹部,最大的幹部有一個是民兵班長,其餘是青一色的小蝦米,處處顯著群眾自發的痕跡。逛蕩的心裡就穩定了不少,叫坐就坐下了,還是中間的位子,王老五給他們端茶倒水,見逛蕩上來了,馬上給到一杯開水,還不住聲地說:“好人,好人,大好人哪!”逛蕩也站起來,伸出兩隻手,很正規地跟王老五握了握手,還說“謝謝!”臺下就響起一片嘻笑和怪叫聲。
會議由民兵班長主持,中心議題是歡迎逛蕩從城裡回來,說他響應國家改革開放的號召,在外面發展經濟,給國家做了貢獻,給於村人爭了光,帶了好頭,特別是減少了村裡剩餘勞動力的壓力,全村人要都像逛蕩那樣外出打工,村裡人均至少還能增加三百元以上的收入,至於都出去打工,地留給誰種,沒有人問,沒有人講,可能也沒有人去想。
逛蕩對這些不著邊際的褒獎似乎沒有聽懂,也不在意,只好奇地東張西望,有時還站起來四處看看,下邊有跟他擺手的他也跟著人家擺手,會場就一直很亂,有人就拿紙團往他身上打,他就懵懵懂懂地不時向天空上張望,以為有雪花飄下來了。最後請逛蕩講話,他擺著手,墜著屁股,就是不想講。主席臺上的人再三推拉,下邊的人也紛紛大喊,他才勉強地站了起來,撓撓腦袋,摳摳衣角,臉也紅了,好歹撇了撤嘴角,褲衩帶好像又斷了。這是一個使用多年的褲衩,帶子早該更換了,斷了幾次只是胡亂地接接,剛才這一推一拉,肯定犯了過去的老毛病,可是他覺得現在無論如何不能伸手去接,就在外邊胡亂地提了提,開始了他那有生以來哲理性最深奧的講演。許多話人們並沒有去聽,有這樣幾點內容人們卻至今記憶猶新,一個是城裡的熱鬧很多,你就是從早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看也看不完;一個是發現有偷東西做壞事的要格外小心(該怎樣小心,為什麼小心他沒有去講);重點講了城裡人的談“工作”,有的鄉下人也去城裡談“工作”(哪個鄉下人去城裡談“工作”了他也沒講)。人們聽著聽著,就悟出了他這“工作”的內涵,有人就反駁他說:你不談“工作”麼,不談“工作”你那孩子誰給做出來的;你那孩子“工作”說不定誰給談的呢,你能談出那麼好的“工作”?也有的讓逛蕩介紹介紹他借種的經驗。
四周就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笑聲和怪叫聲。
逛蕩還想說點什麼,忽而覺得褲衩徹底地掉下去了,起碼已發展到三角區以下了。就馬上打住話,坐下去,將手伸進褲襠裡認真地掏摸起來。會場就像炸了似地鬨笑和喊叫起來,有幾個小夥子還把另外幾個小夥子拋上了天空。
逛蕩事後才知道,所謂歡迎他的大會,只不過是借個由子,半年前縣紀委那年輕幹部到永和鄉來核查案子,順便到了於村,於書記的問題就越查越多,半月前給撤去了村支書職務,民兵連長王成武接了他的挑子。人們就想借逛蕩來發洩發洩,熱鬧熱鬧。這個會開得如何,逛蕩沒有細想,他只覺得全身都累,回家便倒頭睡下了。
這天下午,逛蕩躺在炕上還在稀裡糊塗地昏睡。孫子醒龍蹦蹦跳跳地跑回來,沒進屋就大聲嚷著:“奶、奶,明天學校要開會校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