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十四個銅幣,繼斗篷、手套和頭巾之後,她已經再也沒有可以賣的東西了。即使渾身乏力,又冷又餓,迫切地渴望快些回到孤兒院,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車伕載著別的太太小姐,揮舞鞭子揚長而去。
回到孤兒院──是她考慮很久之後做出的決定。她在北島徘徊的一個多月裡,曾想過回到巫女神殿,依靠兩位忠心的管家,然而自己的弱小又叫她退縮。既然沒有能力操縱神殿的戰鬥妖精,回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開始為如同親人一樣的老院長擔憂,她想回到昔日的安吉麗。就像大多數時候一樣,她並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她在夜裡輾轉反側,心神不寧地思忖,就怕這樣冒失地回去,又會造成可怕的、無可挽回的錯誤。“可是,我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她對自己說。尤其在孤零零的時候,回家的念頭對她,就像是個不可抗拒的魔咒,緊緊壓迫著她,在頭腦裡反覆地出現。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種極端的思念。她太想回去了,簡直一刻也忍耐不了!無數次,老院長和弗洛爾的臉出現在她的夢裡,她彷彿真的回到了孤兒院,彷彿一切都還是開始時的樣子,叫她又歡喜又難過……
最終還是決定了迴歸故鄉。某一個冷風細雨的傍晚,她注視著落日的餘暉,心裡想:“如果她們註定要死的話,那麼,我更應該回去。我並不害怕,因為我會和她們死在一起。”
雨停了,莎拉便開始沿著山路向上走。這條路她很熟悉。
路邊種著矮胖的粗鼓樹,滴滴熊喜歡在它們碩大的樹洞裡尋找野生的蘑菇,現在只要她停下腳步把腰彎下來,準能看到這些熊毛茸茸的綠色腦袋。那一團一團的鳳溪草,如今雖然稀稀落落,夏天的時候,它可是咩咩羊最好的食物。林子裡還有筆直高聳的紅栗子樹,吼吼鳥常會在最頂端的樹杈上做窩,莎拉記得曾經不顧弗洛爾的反對,偷了兩枚鳥蛋──噢,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她到現在還能想像出一大片吼吼鳥在空中瘋狂吼叫的情形。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腳步變得輕快。事實上,“滴滴熊”,“吼吼鳥”,還有“咩咩羊”,都是她小時候取的外號,大家跟著她叫喚,時間一長就成了習慣。她想她甚至不知道這些動物究竟叫什麼名字。
越靠近孤兒院,莎拉越是留神空氣中的味道。多麼清新的空氣!沒有令人作嘔的血腥,沒有壓抑沉重的凶兆,她心裡感到很平靜。
到達矮柵欄門前,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不滿地搖搖頭。她稍微繞了下遠路,對著泉水整理了下自己──將頭髮打散了捋齊整,衣裙下襬的泥漿刷乾淨──然後,需要清洗的是她的髒手,哎,還有她的臉蛋!她用水拍打著臉頰,使顏色看上去紅潤點。這樣一來,她覺得足夠體面去見孤兒院的老太太了。
她擦擦臉正要離開的時候,看到一個打水的男孩,當他抬起狼狽的小臉轉過腦袋,莎拉便情不自禁叫出聲音。
“拉斯?!”
男孩立刻丟下木桶,身體晃了晃,彷彿受了很大驚嚇。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聲音裡帶著哭腔:“莎拉……莎拉回來了?”然後又使足力氣大叫了幾次名字。
他的個頭那麼小,淺金色的捲髮包住腦袋,眼睛又大又圓,水汪汪的。噢!天哪,她從前為什麼會覺得拉斯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呢,他明明是那麼可愛,那麼惹人疼呀!莎拉走上前抱緊了他的兩條細小的胳膊。“拉斯,是我來了。真丟人,你居然哭了啊!”
她無聲地咧咧嘴。拉斯拽著她的手指頭,仍然咬著牙根哭,這是他的習慣──莎拉馬上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了。
“帶我去見老太太,拉斯!”她用命令的口氣說,強自鎮定,以防止自己太過害怕而跌倒。“我可不像你,我絕不哭。”
“莎拉,院長好好的沒事──唔,”拉斯從她的表情看出來她的心思來了,他抹了抹紅腫的眼睛說,“可是詹尼斯死了……我昨天晚餐時還和他吵架,我應該把胡蘿蔔讓給他的,因為他最愛吃胡蘿蔔……我後悔極了,莎拉,他死了,嗚……”
很長的一段路上,小男孩拉斯都在講述他的悔意。莎拉幾乎沒聽進去多少,不過老院長無事的好訊息讓她著實寬心了一點。她一手抱著拉斯,另一手提著木桶,每隔幾步就使用一次空間移動,現在乾淨的衣裙和齊整的頭髮,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須親眼去證實大夥的平安。
當她隱約感覺到異常的氣味時,安吉麗孤兒院已經赫然在眼前了。
它的大門被燒成了焦黑色,半敞開。門的外觀和圖紋變了樣子──老院長一定是用特拉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