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至端午已經過去了十數日,天氣是一日比一日熱得沒邊,孔顏也早就乳//漲腹高,到了瓜熟蒂落,準備生產的時候了。
馮嬤嬤是生育過的人,知道女子生產的兇險不下於走一遭鬼門關,又見是魏府事故頻發,早在一個月前,就找了涼州當地的穩婆隨時伺候著,卻還不放心,又差人去請了京中有名的穩婆和醫女過來,只求萬無一失。
這樣一應俱全,只待孔顏發動,一舉得男。
孔顏從肚子有八個月大後,便是眉低眼慢,整日懨懨無神。聽得醫囑女子懷孕九個月左右,孩子隨時可能出生,她也盼著自己能早一日發動。不計較多少能給她減輕孕期的難受,而是若能搶在孩子祖父告殂前生下來,孩子也能避開在喪期降生的忌諱。
可世間之事哪有樣樣佔齊的道理。
彼時還無人發現正院上房的狀況,孔顏正大腹便便的坐在南窗炕下,讓馮嬤嬤就了一個小杌子陪坐腳踏邊閒話家常。
一時說到侍疾的事上,孔顏和馮嬤嬤都不覺沉默了下來,在一旁侍立打扇子的英子卻忍不住說道:“少夫人您眼看就要臨盆了,這天氣又大,不如和大少夫人商量一下,讓您侍疾的時間再調減一個時辰?”只說調減侍疾的時辰,卻不敢道請免了侍疾,而且她說著話時,還充分顯出了那猶豫的樣子來,若不是看著孔顏那大個肚子委實焦心,她也不敢在這個當頭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孔顏正一手撐著炕幾,一手垂著酸重的腰肢,就分神看英子那神情,心下都是十分了然。
眼下魏光雄是數著日子在活,節度使位子遲早要傳子繼承。
說來魏成應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自古以來便是選官都首要體貌豐偉,遑論身殘晉大位?此外。若是尋常任何一個爵位,輝哥兒這個嫡長房嫡長孫都當為繼承人,可河西七州乃大周的邊鎮,外有吐蕃和西突厥虎視眈眈。其節度使之位自然非一小兒可當。
如此一來,一旦魏光雄故去,繼承人自然得從魏康和魏湛中二擇其一。
若論官位和嫡子排序,魏康當為繼承者。
然而,如今嫡長子已廢,從另一面說魏康只能算貴子,便和魏湛身份相當,也就不佔嫡次子的優勢。再則魏康雖是官位顯達,但魏湛亦有李家支援,二者可謂勢均力敵。甚至虛應的朝廷官位還比不上百年望族李家的助力。是以,真細一計量卻是魏康處於下風。
而隨著這五個月下來的局勢逐漸穩定,如今陳氏已明顯站在了魏湛一邊。
陳氏不同一般後宅主母,她乃是前任節度使之女,當年其父的舊部多少要給她幾分顏面。更何況還做了三十餘年的節度使夫人,並深受魏光雄敬重,在魏光雄無法指定繼承人的情況下,陳氏是最有權力定下一任的節度使人選。
念至此處,不由再次想到陳氏在端午那日的家宴中,當著小陳氏夫妻和陳繼祖夫妻道:“三郎尚是年輕,雖有兩個兄長扶持。但你們一個舅,一個是姐夫,當是多為幫襯。”
陳繼祖是個富貴閒人,並未在軍中任職,然張光卻一直居於要位,其張氏家族雖不如李、付兩家顯達。卻也是涼州的百年大族,其族人深根軍中各中下軍階。而無論任何一個地方,其風聲都是從最底下之人傳出。如是,只怕陳氏屬意魏湛繼承大位,魏成、魏康兄弟甘願為之效力的訊息早已傳遍河西了。
真不知道如此劣勢之下。魏康前世究竟如何奪得河西節度使之位?
還是今生因為她的涉入,所以導致種種形勢皆不利魏康?
轉念之間,孔顏又下意識地想到了這一處,且自端午陳氏那一席話後,她已經不知第幾次這樣想了。
不過無論如何,侍疾時辰都不能減。
孔顏搖了搖頭,揮去心中紛雜,順手拿起擱在炕几上的紈扇,一手撐著腰一手輕搖紈扇道:“這些月來二爺政務繁忙少侍病榻,我又本就是侍疾時辰最少的,若再減一個時辰,二房免不得會受不孝悖禮的名聲。”說到這裡,她的眉眼低垂,神情在湘妃竹簾投映的斑駁光影裡,如同一抹恍惚不清的日光,“夫妻一體,在二爺的一些大事我無法添些助力,但至少在後宅力所能及之處不拖累他。”
一語既出,眾人一默。
馮嬤嬤和英子的猶豫躊躇便是源於這一層——丈夫在外為家奔波,妻子不說有何幫襯,卻應當不予拖累。
孔顏低下頭,撐在後腰的手撫上高高隆起的肚子,感覺手下有輕微的跳動,她猶如第一次發現胎動一般,心中溢滿了新奇與歡喜,臉上不覺揚起一抹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