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沉吟未語。
這時亭外傳來笑聲,眾人忙抬起頭看,卻是袁二公子袁克文走了過來,呵呵而笑。那袁克文一身洋裝、滿面笑容、風流倜儻,從菊花圃邊向紅葉亭轉來,他手中握著一卷古舊的線裝書,款擺著走進亭子,說:“依我看,大清的氣數已盡,爸爸應該拒不出山,坐等滿人敗亡,笑看江山易主,讓朝廷上那些做慣了主子的親貴們也嚐嚐做奴才的滋味。”
袁世凱怒道:“胡說八道,整天異想天開!”
楊度說:“二公子的話,未始沒有道理。但是當此亂世,宮保潛隱而不有所作為,徒然辜負了大好身手,實在太可惜了。”
袁世凱嘆了一口氣。
袁克文卻笑嘻嘻說:“人生在世,花在眼前,酒在手中,快快樂樂一世逍遙,何必非要操勞天下大事。官場中你爭我鬥,累得爸爸早早白了頭,為何還要再入官場這是非窩,況且革命黨全是漢人,主張興漢滅滿,最好還是別和他們為難。”
袁世凱“哼”了一聲,袁克文吐吐舌頭,嚇得不敢再說。袁世凱就站起身來,指著袁克文,搖頭嘆道:“紈絝膏梁,能說出什麼大道理來。真乃燕雀不知鴻鶴之志。”
楊士琦忙問:“那宮保是什麼想法,說了出來,我等也好為你謀劃。”
袁世凱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卻負手出亭,轉過一株老邁歪斜的垂柳,遠望太行山脈,似乎一霎時豪情滿胸,遂吟詩道:“樓小能容膝,簷高老樹齊。開軒平北斗,翻覺太行低!”
楊士琦、楊度心中一震,猛然間為袁世凱的氣魄所逼,愕然說不出話來。袁克文卻說:“爸爸,太行雖高,人生有限,還是快樂逍遙為好。”
袁世凱揚眉說道:“你小子只知道風花雪月,哪知道建功立業、扭轉乾坤的樂趣!”
袁克文正要說話,忽看見菊花圃邊跑過來一個女人,大驚下扭身就走。這女人是袁克文的原配妻子劉梅真,她急匆匆跑近亭來,卻見袁克文跑了,便向袁世凱哭訴道:“爸爸,您一定要好好管教克文,他又從上海領了一個狐狸精女人回來,說是要做妾,他老這麼花心可怎麼得了啊!”
袁世凱的滿腔豪情忽被這女人一攪,不覺大是掃興氣惱,當下沉臉怒道:“快走!我在這兒與人相商要事,你竟敢隨便就來打擾。快走,快走。”
劉梅真見袁世凱發怒,只好轉身走開,走了兩步,卻又回頭哭啼啼求懇道:“爸爸,你就勸勸克文吧,叫他不要到處沾花惹草,又將她們領了回家。”
袁世凱大怒,跺腳吼道:“有本事的男人才有三妻四妾,女人不許吃醋。快快給我走遠,不許再來!”
劉梅真眼淚汪汪的走了。
楊度、楊士琦偷笑不已。袁世凱卻若有所思,叫楊度說:“虎公,你替我起草一個給朝廷的電文,就說我足疾未愈,等病好了,一定奉詔出山。”
楊度楊士琦一齊說:“宮保,這樣恐不妥吧。若激怒了載灃,不再詔你出山,那時卻不痛失良機?”
袁世凱咬牙恨道:“當日載灃以足疾為由趕我回家,威風凜凜,何等驕橫。如今他除了詔我出來收拾亂局,再無第二條路走,我豈能這麼隨便就聽宣奉令,讓他受受為難再說。”
楊度於是寫了電文,交袁世凱過目後發往北京。電文說:“聞命之下,慚赧實深。臣世受國恩,愧無報稱,養痾鄉里,未能自效驅馳,捧讀詔書,彌增感激。但臣舊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時作劇痛。現臣已延醫速作調治,一面籌備不止,以俟稍可支援,即當力疾就道,以報朝廷聖主大恩。”
載灃接到袁世凱的電報,心中大罵他藉機拿腔作勢,但自己確也不希望他出山,因此且將他的電報擲於一旁,只管催促蔭昌起行。蔭昌這時已下令馮國璋帶兵從永平先走,他本人尚要一一赴過京中親友的餞別酒宴,隨後才能啟程。
武漢的黨人將黎元洪軟禁於諮議局內,逼他做都督,黎元洪堅決不從。漢口漢陽光復之後,黨人大為興奮,吳兆麟就約湯化龍、張振武等往見黎元洪,要再次說服他出任都督。張振武對黎元洪不大看得起,就說:“要去你們去,我要帶人去四處巡查。”
湯化龍、吳兆麟進了黎元洪被禁的房間,黎元洪正在煩惱,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一見到湯化龍,便大聲喊道:“化龍救我。”
六二 中夜出門去,三步兩徘徊(5)
湯化龍大笑,說:“宋卿,你還是想不開,大家推重你的才望,這才堅請你出任都督重任,我卻如何救你,放了你再讓你去做滿清的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