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那片拆遷區,而是一條荒草叢生的道路。薄霧繚繞,霧氣中影影綽綽有人在走。紅光這一照過去,立刻引起一片騷動,人影紛紛躲避,有些回過頭來怒視。鐘樂岑毫不理會那些鬼魂,放聲大喊:“沈固,沈固!”
道路上迷霧依舊,並沒有人回應,更沒人從迷霧中走出來。
鐘樂岑慌了,急了。如果按時間來算,沈固的魂魄也就是剛剛離體,可是他並沒有看見他在周圍;如果是陰間的鬼差勾人,那麼這一小會兒,也不可能走出五百里。但是他現在怎麼也找不到這個人,那麼有兩種可能:第一,沈固的魂魄被年獸拘走了;第二,沈固已經魂飛魄散……這兩種可能,都是可怕的。
僵直地站著,鐘樂岑被割開的指尖上一跳一跳地疼痛,有什麼東西從心裡往外衝,就像鮮血從傷口裡往外湧一樣。遠處的雷鳴聲在漸漸靠近,漸漸連綿成一片,轟隆隆地震得人心裡亂跳,犬鬼有些畏懼地仰頭看看彷彿突然被陰雲覆蓋的夜空,低聲地嗚嗚叫著,像是想提醒鐘樂岑。但是鐘樂岑沒有聽見,他現在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股氣堵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為什麼,為什麼沈固會就這麼突然離開了?難道他的靈竅被封住了之後仍然會給身邊人帶來噩運嗎?
“啊——”鐘樂岑突然仰天大叫起來。胸口堵的那口氣急著要衝出來,否則他會把自己憋得爆炸。
轟隆!一聲炸雷,之後就是一片嘩啦聲。鐘樂岑猛地一驚,眼前的鬼道突然消失,他又站在了拆遷區裡,不遠處的一棟房子已經被雷擊垮,整個坍了下來,比拆的還徹底。
犬鬼嗚嗚地哀叫,尾巴夾在兩腿之間,慢慢湊到鐘樂岑身旁。天空中閃電在一道道地打亮,像刀子似地切割著夜空。雷聲隆隆,彷彿低得就壓在頭頂上。鐘樂岑吃驚地仰頭看著天空,尚未發洩淨的痛苦全鬱在胸口。這是,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突然變天了?是雷陣雨嗎?
犬鬼拼命地用頭頂著鐘樂岑,尾巴小心翼翼地從後腿間抽出來搖了幾下。鐘樂岑低頭看著它,茫然問:“這是,因為我?”
彷彿是應和著他,又一聲霹靂炸響,閃電彷彿猙獰的利爪,隨時準備向地面撲下來。鐘樂岑打了個冷戰,忽然摸出手機,調出簡訊箱裡一段早就儲存好的《波若波羅蜜多心經》,默默唸誦起來。他雖然與佛無緣,無論什麼樣的佛經都記不住背不過更沒有咒力,但在唸誦的時候卻會奇怪地覺得心中平靜。隨著他的唸誦聲,天空中的雷聲漸漸低沉下來,雖然還是徘徊不去,但那刀鋒似的閃電倒是慢慢消失了。鐘樂岑坐下來,默默地把沈固的身體抱在懷裡。豆大的雨點開始噼哩啪啦地往下砸,混合著他臉上的淚水,打溼了沈固的臉頰。不過只是哭了幾分鐘,他就用力抹了抹臉,掏出手機給小黑子打電話:“黑子?過來幫忙。”
小黑子幫著鐘樂岑把沈固的屍體抬上5樓,臉色鐵青,遲疑了半天,終於還是說:“鍾哥,沈哥——不能停在家裡啊。而且他這是因公殉職,總得跟局裡報一下。”
“就放在家裡,不用報。”鐘樂岑頭也不抬地把沈固的鞋脫掉,溼衣服脫掉,再去絞條熱毛巾來給他擦臉擦手。小黑子看著他的舉動,心裡琢磨他是不是傷心過頭有點精神錯亂了。死人怎麼能放在家裡?就算,就算再傷心,人死了也活不過來了啊!而且房間裡有暖氣,這麼放上一兩天,那人不就,不就腐爛了嗎?
“浴室裡有乾毛巾,你去擦擦頭髮,彆著涼了。”鐘樂岑一邊對小黑子說話,一邊也拿條幹毛巾給沈固擦頭髮,“這幾天,你給他請個假。”
小黑子一陣毛骨悚然。請假?請幾天?十天八天,還是一輩子請假?
“鍾哥,你,你得節哀啊。”沈固死了,他也很難過,可是看鐘樂岑這樣子,明顯是傷心到有點發瘋了,也難怪,他們是那種關係啊,“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好一些。”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鍾哥,你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它,我馬上給左隊打電話,怎麼也想辦法給沈哥報仇!”
“你不要管了。這幾天的打非行動不能停,不能讓年獸晚上再出來獵食。還有……幫我聯絡一個冷櫃,如果萬一我保不住他的身體,就需要冷藏了。”
小黑子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覺得背後一陣陣地冒冷氣:“鍾哥,你,你是傷心過頭了吧?沈哥他——他死了啊。”
鐘樂岑突然回頭瞪著他,小黑子居然被他瞪得心裡一緊,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鐘樂岑轉過頭去,冷冷地說:“他不會死!我不會讓他死!聽我的,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