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優雅地站起來:“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拿起坤包,穿過長長的走道,離開貴公子的視線。餐廳還有另一道門,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快步搶進電梯。
走出外灘三號大門,深秋黃浦江畔的夜風襲來,樓下停著一輛蘭博基尼跑車,貴公子今晚的座駕—正在五樓耐心等待的他,或許心裡正盤算著怎麼半夜載小麥兜風?
再見。
她輕輕拍了拍蘭博基尼,迅速離開閃爍的霓虹燈,沿著外灘的老大樓走了幾分鐘,鑽進最近的地鐵站。
晚上八點,地鐵已不太擁擠,她還是沒搶到座位,只能拉住扶手,閉上眼睛。在黑暗地底疾馳片刻,淚水無聲息地落下來,從她的臉上輕輕劃過。她只是感到在地鐵裡好孤單,想起一個多月前分手的男朋友,為什麼這個秋天的夜晚,沒能陪在她的身邊,讓她靠著他寬闊的肩膀?
半小時後,小麥回到了家。
帶電梯的小高層,十多年前老爸單位分配的,如今已略顯破舊。回家依然見不到半個人影。外灘三號那種餐廳實在吃不飽,她跑進廚房煮起泡麵,她差不多也只會做這個。
自詡泡麵手藝一流的小麥端著碗回到閨房,頭一件事是開啟電腦,IE首頁是淘寶網。
撩起筷子吃了兩口酸辣牛肉麵,便聽到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她的手機鈴聲。
不耐煩地接起電話,卻是怒氣衝衝的舅媽:“小麥!你在哪裡?”
“在家裡啊。”
“你回家了?天哪!你怎麼一聲不吭就回家了?”舅媽彷彿已面臨世界末日,“人家還在外灘三號餐廳等著你呢!”
“哦,那就讓他繼續等著吧,反正那裡有不少女孩排隊等著釣凱子。”
“小麥,你太不像話了!太沒禮貌了!你……你……丟盡我和你舅舅的臉啦!”舅媽在電話裡聲嘶力竭,“你現在就給我回去!回去向李公子道歉!”
“舅媽,對不起,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真的不適合。”
那頭還在繼續咆哮,小麥已結束通話電話。
沒想到舅媽那麼生氣,不就是介紹相親物件嘛。這李公子的父親大概是舅舅的金主。不知得罪了浙商大老闆會不會對舅舅的生意有影響?哎,原本就該推辭掉這次相親,何必答應下來。
小麥不由自主開啟窗戶,任憑秋風灌滿小屋,吹亂烏黑的頭髮。她從冰箱裡拿出一聽啤酒,半靠在窗簾後面,大口喝著白色的泡沫,強忍眼淚不流下來,酒卻濺了出來沖刷臉頰上的殘妝。
梳妝檯的鏡子照出自己的臉,她發現自己確實像年輕時的松島菜菜子,也因此才會用《First Love》做手機鈴聲吧。每次這首歌在身邊響起,她就會想到那條窗上扭動的壁虎。
鈴聲再度響起。
一個男人的聲音:“這是公安局。”
“什麼事?”
每次接到公安局的電話,她的心都會緊繃起來,只是緊張的原因和一般人不同。
“半小時前—你的父親,因公殉職了!”
第三章
她叫田小麥。
她的父親叫田躍進,五十八歲的老警察,為了拯救被綁架的男童,跳進冰冷刺骨的黃浦江,救起孩子的同時,自己卻不幸溺水身亡。
今天上午,她在公安局看到了父親的遺體。淤泥已經清理乾淨,他的身體卻被江水泡得有些浮腫。她抱著父親哭了兩個鐘頭,直至遺體被警車開道送往殯儀館。市局領導號召全市公檢法學習父親的英雄事蹟,還要上報公安部申請烈士稱號。
她向公司請了喪假料理後事。千頭萬緒落在小女子肩頭,親戚們卻躲得很遠,幸好一群老警察過來幫忙,一起佈置好了靈堂。
忙到晚上十點,家裡只剩她獨自一人抽泣,她看著父親的遺像問:“你,你為什麼要跳下黃浦江?你如願以償成了英雄,卻只留下我一個人。”
小麥又說了聲“對不起”,從櫃子裡翻出媽媽的遺像,他們可以在天上團聚了。
走進父親的房間,寫字檯上攤著遺物—幾十本的工作筆記,過去常見的黃封面小本子,他幹了三十六年刑警,每年都會留下一本。
每本封面都記著年份,隨便翻開幾本,裡面記錄了父親經手的案件,有偷腳踏車摸皮夾子之類的小事,也有變態殺手的連環滅門慘案。三十六年的工作筆記,最舊的是1995年那本,封面幾乎褪了顏色,經年累月被手指摩擦過的緣故。紙邊和書脊非常粗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