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也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來吧。你如今是千從了,既不擅騎馬,更要多練才是,這會兒時辰還早,你不如便去西郊尋阿璨他們吧,還能騎上一陣子。”
季無恙見她吩咐,雖不明就裡,自也只有聽從,將手頭進度做了交待,便自出帳牽馬去了。
各項缺損本便皆有記錄,季無恙也已一一清點核實,如今不過匯總抄錄出來。秋往事片刻便已做完,遣人去中軍大帳探問,得知李燼之還未回來,一時無事可做,心中便又煩躁起來,翻了幾頁兵法皆看不進去,索性合了書,取下壁上掛著的羚角弓,自去校場上習練箭術。
此刻正是日昃時分,初春的太陽猶自帶著幾分冬日的綿軟乏力,卻已是白亮亮地晃眼,照得整片校場更是一色的空曠靜寂。秋往事本想借射箭沉沉心思,豈知叫這日頭一曬,更覺百無聊賴,渾身皆不對勁,心中浮浮的也不知在不痛快些什麼,胡亂射了幾箭倒有一半脫了靶,更是焦躁起來,倒也賭上了氣,遣人搬來一大捆箭矢,一箭急過一箭地連射起來。
她猛射了一通,成績雖不堪傲人,心中倒也漸漸平了,見腳邊只剩下最後幾支箭,索性鬆了雙手,將弓懸於空中拉滿,隔空取箭搭上,一撤弦上樞力,箭便激射而出。附於箭上的樞力傳回破空飛馳的快感,她正覺神氣一爽,卻忽見遠處箭靶後轉出一個人影,正對著疾箭而來。秋往事大吃一驚,忙欲令箭轉向,卻忽地失了箭上感覺,她心中驀地一沉,知那箭已飛至二十丈外,再難追回!
箭勢勁疾,直向來人而去,秋往事的一聲“小心”尚未出口,箭已堪堪射到了那人面前。那人卻似殊無所覺,仍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眼看便要被利箭穿顱而過,卻見他輕輕向右斜開半步,隨即便又向左半步踏回。就在這一來一去之間,箭矢已擦著那人鬢角掠過,“奪”地釘上他身後的箭靶。
秋往事舒一口氣,雖還看不清來人面目,但自方才動作,已知道是李燼之。她雖已等了他半日,此時見了面,心中卻又忽地一窒,看著他沉沉穩穩地一步步踏來,總覺有什麼不祥的預兆一點點迫近,幾乎忍不住想調頭逃開,可腳下邁開步時,卻仍是向著他一步步迎了上去。
李燼之走到她身前,微一蹙眉,指著她右手道:“你在做什麼?”
秋往事微微一怔,這才覺右手刺痛,低頭看時,方知手指早已磨破,涔涔滴著鮮血。她隨手在袖上一抹,抬抬手中弓道:“沒什麼,我箭術太差,便來練練,畢竟,”她抬頭直直看著李燼之,“不知什麼時候便用的上。”
李燼之神色不動,接過她手中的弓緩緩拉開道:“箭術最修心性,心性不定,則肢體不和,氣息不調,箭勢也便不凝。你可知射箭最重要的是什麼?”他拉弓如滿月,穩立如山阿,神凝氣定,雖只拉著空弓,已覺氣勢迫人。驀地一鬆手,弓弦錚然而鳴,似可看見無形氣箭破空而出,直中靶心。他回過頭來直視著秋往事道:“射箭最重要的,便是這將發未發的一刻。開弓沒有回頭箭,中與不中,全決於這一刻,於混亂之中,必得清楚知道自己想射的是什麼,不可有半分猶豫、半分迷惑。箭,一次只能射一支,射了一物便射不了第二物,因此松弦的剎那,便須有決斷,有取捨,想兩頭兼顧,便只能兩頭落空。”
“開弓沒有回頭箭?”秋往事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五哥這是在提醒我,該趁著尚未開弓,及早收手麼?”
“不錯,你還可收手。”李燼之上前一步緊緊逼視著她,“可我們的箭卻是早已射出,再難回頭。容顯兩方勢難並存,或者是我們,或者是裴節,總有一邊要滅與另一邊之手,你縱不親身參與,這一結局也並不會因此而有所不同。”
秋往事眉心一跳,面色登時一變,別過頭去低聲道:“那又如何?既然並無不同,我又何必為難自己。”
李燼之卻不預備就此放過她,接著道:“你當日隨四姐下山,便已是選擇了為難,如今收手,太遲了。你已見到了結局,並非閉上眼便可以當它不存在。你縱回須彌山上躲上一生,便當真安心了麼?便當真可當咱們與裴節都平平安安活在世上麼?你當日在千秋壁前說過什麼?你說你要在英雄壁上留名,你說這亂世定要由你親手終結。如今你若在這裡回頭,那今後天下一統,盛世太平,便都只是彼岸燈火,與你再無半分關係,你當真能甘心麼?”他扳過她肩膀迫她看著自己,緊緊盯著她雙眼道,“我帶你肅清天下,我帶你同上千秋壁,我帶你開萬世太平!往事,跟著我!別鬆手,別回頭,跟著我!”
秋往事心神巨震,呆呆地看著他,腦中一片紛亂,心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