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3 / 4)

小說:慢慢呻吟 作者:飄雪的季節

用力氣,鎬子反而彈回來,弄得人站立不穩。看著趔趄不穩的南先生,人們都樂,這一樂,他更顯尷尬,臉色就愈蒼白。他拼命地與凍糞較勁,糞沒起出多少,虎口已裂出血來。翁七妹心中生出一股憐情,走過來教他方法。南先生雖是個知識分子,對起糞的竅門卻理解得異常慢,久久掌握不住要領,翁七妹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教他,不厭其煩。南先生很感動,覺得這農村姑娘很嫵媚,是灰色的山村景色中的一抹亮色,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印象。南先生終於會起糞了,他感到他已開始進入鄉村生活,懸空的心有了落地之感,情緒穩定下來。

他的樂觀情緒來得過早,在一些生活瑣事上,他吃了大苦頭。

初來的幾天,翁上元給他安排了派飯,到社員家裡用餐。淳樸的鄉親努力給他做些好吃食,他吃得也愉然。後來隊裡給了他一些玉米和穀物,叫他自己起夥,他便進了身心無措之境。

玉米可怎麼吃呢?可以熬粥。他的粥熬得或稀或稠,並且總是熬糊了,粥裡有嗆人的糊味。熬糊了的粥不能倒掉,因為他是個被改造分子。便小口小口地啜那糊粥。啜了小半碗之後,便再也吸不下去,因為腔嗓裡都像蠕滿了蟲子,燒撩得難耐。他沒有吃飽,便一聲不吭地爬到土炕上。半夜飢腸攣動,轆轆如歌,蒙面而泣。玉米還可以蒸窩頭,打糊餅(又稱“貼餅子”)。他蒸的窩頭,總是不抱團,籠屜裡蒸出的,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粘稠物。他打的貼餅子,總是從鍋體上出溜到鍋底的沸水之中,把餅煮成粥。他便用碗盛著這非幹非稀、非餅非粥的吃食,揹著人們的目光,偷偷下嚥。他吃得稀裡糊塗。

這是玉米麵的製作。更讓他尷尬的是那滿口袋的整玉米。這整玉米,粒粒金黃,美麗如詩。但不能整個吞下去品味,須輾成玉米粉。怎麼輾呢?須上碾。山裡的輾便是老皂莢樹下的石碾子。婦人們轉於輾道上,緩行如吟,飛動如蹈,倒也是一幅雋永的風情畫;但一個男子要是手執輾棍,耐著性子,走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步子,輾出一點餬口的玉米粉,卻多少有些滑稽。所以,山裡的漢子也不上輾子。但南先生得上。他沒有可馭使的婦人,他只能馭使自己。他笨拙地推動著沉重的石碾,不時推一推滑下來的鏡框。石碾硌噔硌噔地響著,單調而滯重,他一點兒也沒有聽出詩的味道。碾盤裡的玉米,總是往碾盤外邊跑,一邊是整粒,一邊是面屑,碾了半日,居然沒碾出可以入口的面質,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還是翁七妹笑格盈盈地向他走來,手裡拿著一把笤帚。她用笤帚給他清理碾盤,把碾軸裡的玉米掃出來,把碾盤外的玉米掃進去。你瞧沒,把玉米都趕到碾盤心兒裡去,碾坨子咬著心兒碾,那米粒子就成面了。翁七妹耐心地示範著。南先生很是感動,翁七妹在前邊給他掃碾盤,他推著碾坨子緊緊地跟著。他感到這農村姑娘扭動著的身姿真美,腳步兒也輕盈;他咬著這個美麗的身影兒走,才開始品出詩味來。

“以後你的糧食,就交給咱碾吧,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在輾道里轉圈圈,也不是個事兒;好像山裡人欺負你。”翁七妹說。

“不敢,不敢,我是一個被改造的人,不敢貪圖安逸。”南先生誠惶誠恐地說。

“咳,改造歸改造,推碾子歸推碾子;地富反壞的男人都不推碾子,你推什麼推!”

“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南先生堅持說。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犯酸哩?你樂意碾就碾吧,咱不管了!”翁七妹把手裡的笤帚扔給南先生,扭扭地走了。

南先生一怔:這嫵媚的農村姑娘,還是蠻有脾氣的。

南先生就照著翁七妹教給的樣子,碾了下去。碾了很久,依然碾不精細;他已失了耐性,草草地收場了。

他吃了他無謂的戒心的苦。

他碾出來的玉米麵由於沒有碾到火候,油性少,皮子多;熬出來的粥口感極疲,啜的時候,直剮嗓子眼兒,便加了小心啜。流質的粥居然也要小心地喝,他嚐到了生活的箇中滋味。

晚上,他開啟了一個小布包,布包裹包著一個筆記本,他在那上邊寫了幾句。之後,從筆記本的塑膠套封裡拿出一張照片來。他仔細端詳著,竟潸然淚下。

那張照片上,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這個女人曾是他的妻子,也曾恩愛,但為了個人前程,與他劃清界線,離異了。女人雖棄他而去,但他並不恨她,心中對她的情感依依不能割斷,他感到無奈,感到迷們,深深地憂傷著,追尋已逝的時光。

他看著女人的照片,眼鏡上起了一層霧;他摘下來,草草地擦了兩把,就又戴上,更專注地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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