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注意利用這個典型,經常開一些批判會。今天就召開第一次批判會。”他看了一眼南先生,“不過,咱得強調兩點,這一哩,對南先生不許打,他是個白面書生,不經打;這二哩,幹農話兒的時候,大家不許捉弄他,要實打實地教給他,上邊還要檢查改造成果,咱不能交不了差。”
“啥叫右派,他寫的啥麼書?”有人問。南先生站起來,誠惶誠恐地要接受質問。
翁上元擺了擺手,“這些說了你也不懂,甭說了,咱圖個耳不聽,心不煩。”
“也是。”
這批判會便冷了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叫啥批判會呢?既不知道人家犯的什麼錯,又不許打;翁送元活著可不會是這樣。也說不準,他後來除了種種煙,不什麼也不管了麼?這人那,到哪兒說哪兒,過一會兒是一會兒。就是就是。
整個場子出奇地靜寂。被批鬥人南先生感到極不自在,寒冷的冬日裡竟也流了滿臉的汗。他的腰部隱隱地疼了一下,那是在大學裡被小將們打的;小將們打他之前,從來不跟他商量;剛才還靜如處子,一會兒就兇如惡煞。他不知道人傢什麼時候變臉,所以總是戰戰兢兢。他不知道山裡的爺兒們怎麼變臉,便內心忐忑。
沉靜了好一會兒,翁上元咳了一下,“大家夥兒沒啥說的了是不?那咱喊幾聲口號吧。”
“打倒右派分子南明陽!”他平平地喊了一聲。
大家這才知道南先生叫南明陽,便也跟著喊,“打倒右派分子南明陽。”翁上元再喊了一遍,群眾也跟著喊一遍。三遍口號過後,翁上元說,散會。群眾就都走光了。
剩下個南先生怔怔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翁上元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先生,走哩。”
南先生一驚,“完事了?”他怯怯地問。
“完事了。”
居然就完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搖了搖頭。
回到住處,翁大元過來了,“我爹叫咱給你扛了幾件傢伙兒。”他朝牆根指了指。哪兒整齊地擺了幾件農具。
“我爹叫我告訴你,傢伙怎麼使,到時有人教你;幹活兒時悠著點,你剛來乍到,還不習慣。”翁大元說。
“對了,你抽菸不?”翁大元問。
“不抽。”
“我爹叫咱給你拿來一個煙笸籮,還一杆菸袋,就撂在你的櫃上,不抽就不抽,就放在你這兒吧。”
南先生看到了那杆菸袋,杆子還是銅的,煙鍋頭是新的,鋥明瓦亮。他摩挲著,居然哭了。
“哭啥,就一把破菸袋,沒幾個錢。”翁大元認真地說。
南先生止住了哭,把眼淚抹去,很難為情地笑笑,“你們山裡人真好。”
“人倒不賴,就是窮。”翁大元說。
聽到一個孩子很世故的說法,南先生感到翁大元早熟,便逗弄他,“怎麼個窮法?”
“大老爺們兒連條褲衩都不穿,連我爹都不穿,脫了褲子就露雞巴蛋兒。”
南先生聽了,不禁破顏,趕緊用手把嘴捂上。
“你咋那麼樂?跟個酸娘兒們似的。”小孩子嚴肅地說。
南先生止住了笑,“大元,回頭我教你識倆字。”
“識倆字就識倆字。”翁大元點點頭。
這時從房樑上掉下來一隻小蛇,在櫃板上蠕動著;南先生失聲尖叫。翁大元從容地走過去,用兩個指頭輕輕一捏,那蛇便伸直了身子,馴順地待著,一動不動。他把小蛇捏起來,放到門外,說一聲“走”,那蛇便很聽話地爬遠了。
南先生大為駭異。眼睛盯著翁大元,送去質詢的目光。
翁大元一晃頭,“咳,這不稀罕。從小,螞蟻、螞蚱、螳螂、蜥蜴,我都捏過,只要咱一伸手,它們就都老實了。”
“那你就不害怕?”
“不害怕。倒是它們有點怕我。”
“為什麼?”
“咱也不知道哩。”
一切都顯得那麼神秘。
第二天的活計是起豬圈。起豬圈是農村冬季裡的一個主要活計:把豬圈裡的凍糞起出來,放到豬圈外的場子裡,再由人用揹簍背到堰田上去,當底肥。山裡人都會起豬圈,把凍層招開一條縫,鎬刃伸到底層去,一用力,便把一大塊凍糞撬下來;然後再用鎬背把凍糞敲碎,粗細均勻的豬糞便起出來了。由於都懂得竅門,村裡人起糞,又輕鬆,量又大。南先生不懂得起法,揮起鎬子直直地朝凍層招去,一招招出一個小白點;便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