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規矩了,睡覺都踏實了。就是,守著自己滿園的茄子黃瓜,還稀罕別人那兩根毛毛韭菜?你知足了,你已安心過好日子了;窮的是咱的門媚,富的是咱的心哩。睡吧,息元;睡吧,你好好養養精神,耐心地等著我,我馬上就來哩……
女人洗完了身子,把燈吹滅了。輕輕地來到翁息元身邊,緊緊地抱著他,靜靜地躺下了。
村裡這一夜真安靜啊!沒有哭聲。
第二天一早,謝亭雲輕輕地開啟了門。她怔了:
門前黑壓壓地站滿了人,一口大紅的棺材,靜靜地放在兩條板凳上。
她突然醒悟了,飛轉進屋,趴在翁息元身上,大叫一聲:“息元!”便扯裂了嗓子哭轟鳴了。那尖厲的哭嚎,刺痛了窗欞上的紙,籟地響起來;房樑上的塵土,一絡一絕地落下來。
人們終於聽到了這一聲撕肝裂膽的哭聲。
眾人那被壓抑的心扉終於敞開了,嘩啦地一聲全哭倒了。女人哭得呼天搶地,額頭磕在硬土地上嘭嘭作響;男人哭得如驢子高叫,嗚咽撕扯著嗚咽。他們哭,哭旱地上的地蘿蔔;哭,哭大瓦缸中的騷醃菜;他們哭,哭昏黃的油燈挑不亮的生路;哭,薄薄的棉被焐不熱的夢境……他們哭翁息元,更是哭自己。
翁上元站起身,“莫哭吧,先入殮吧。”話一出口,先就哽咽了,一控再控終於控制不止,又哇哇地哭倒了。
蒼蒼高天,浮雲掠過,移到屋頂站住了:身下,是一群哭泣的螞蟻。
……
開始入殯,謝亭雲趴在棺身子上不讓蓋棺;她的頭死命地朝棺蓋上撞;撞出一個肉疙瘩再疊上一個肉疙瘩。起初還能撞出清脆的聲響,後來那撞音變得很鈍了,如鐵錘砸在死肉之上。她的額頭腫脹得如又新生了一個腦袋,肉被撞熟了。
抬棺的人開始往墓地走。按老例,死者的未亡人不能隨棺到墓地去;但人們已攔不住絕死的謝亭雲,她必須隨她的息元到墓地去。她已哭得失了嗓,雙眼翻出了眼白;兩個婆娘架著她,口涎一路滴零,綿軟的腿,在土地上,劃出長長的一道印痕。
……
一股寒風吹過,捲起一道浮塵。
謝亭雲用衣袖拭去青石墓碑上的土,問翁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