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垸一帶,用以展示對敵專政的泰山壓頂之勢、摧枯拉朽之力。侉子陳還有他的道
理:必須防患於未然,不管馬鷂子是否在暗地裡組織了一幫壞人,提早防備總是不
會出錯的。
天黑之後,一千多人像慣於潛行的貓一樣,悄悄地撲向王家垸。
深秋的天氣很寥寂,臨街的門被早早關上了。一縷月光從深不可測的天際傾瀉
下來,沒入街道及後山的陰影中。遠處的土高爐還在轟隆作響,沿著那巨形喇叭一
樣的山谷一路席捲而來,時輕時重,時急時緩,臨近參差不齊的瓦脊時,忽然化為
一股秋風,捲起不知多少枯葉,噼噼啪啪地滾進因過度勞累早早瀰漫而來的夢境。
大約是馬鷂子寫信約線線在王參議墳前見面的時候,糧管所養的兩隻狗一齊吠
叫起來。衛生所的楊醫生正在為一個害怕生孩子而大喊大叫的產婦聽診:“你聽聽,
是不是驢子狼在叫?”楊醫生一邊說笑,一邊裝作無意地用聽診器碰了碰產婦的乳
房。前後碰了五下,產婦就平靜了。一會兒,產婦突然指著窗外驚恐萬狀地叫起來
:“火!火!”
視窗被從空中折射下來的烈焰映得通紅。
用關老爺廟改造而成的糧管所失火了。著火點最少有十幾處。糧管所的人,都
被侉子陳叫去抓馬鷂子,剩下一個杭九楓,抱著一支吸筒式水槍徒勞無益地往著火
點上噴著水。大火迅速從鞭長莫及的南邊蔓延開來,將那些堆得和關老爺廟一樣高
的木炭燒得比化鐵的爐火還要旺。
無需報警,沖天大火足以照亮遠處的王家垸。久等之下不見馬鷂子,侉子陳明
白,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侉子陳帶領的大隊人馬還在王家垸一帶設伏,關老爺廟就被燒塌了。二十里路
不算遠,跑起來只需一個半小時。就在這段時間裡,用來化鐵的木炭百分之百地發
揮了其火力,方圓十幾裡的人,先是聞到濃濃的爆米花氣味,緊接著隨風而來的全
是大食堂裡燒煳了的鍋巴味道。侉子陳他們趕回來時,已經燒了兩個小時的大火還
是無法靠近。
“都怪我,當初收木炭時,多收一些炭頭子就好了。”
“不要說洩氣話,俺要表揚他們的木炭燒得有質量。”痛苦萬分的侉子陳裝出
一副萬水千山只等閒的樣子。
熊熊的木炭火燒了整整一夜,天亮後才開始減弱下來。救火與不救火已經無所
謂了,十幾根合抱粗的大梁,就連炭頭子都沒有留下,全部燒成了白灰,當初堆得
像山一樣的糧食則燒成了黑灰。
這個冬天註定是那種摳出一坨卵屎扔上天,都能掉下來將自己砸得頭破血流的
倒黴季節。第一場雪還在天堂一帶的山峰上閃閃發亮,第二場雪又將西河兩岸嚴密
地封閉起來。各處的大食堂先後貼出告示:落雪時,由一天三餐飯,改為中午吃飯
和晚上吃粥兩餐,早餐暫時取消。太陽出來,融化了第二場雪。暫時取消的早餐不
僅沒有恢復,就連中午的一餐飯都沒有了,同晚餐一樣改成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