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所言非虛,費奶奶很是蹊蹺地叫來一部計程車,由費太相幫,往後備箱裡塞入滿滿的食品,有整籃的奇異果,整筐的美國核桃,整箱的牛初乳,無比豐盛。
“媽,路上小心。”費太輕聲囑咐。
費奶奶應了一聲,坐上車去。車子啟動,駛離費宅。來不及多想,費揚疾步走到自己的車旁,發動汽車,跟上奶奶的TAXI。
計程車沿著平直的河濱大道飛馳,駛過收費站,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加足馬力,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費揚的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中間他接了兩個電話,都是公司打來的,有事需要處理,但是他不打算即刻返回,拜託仁希幫忙應付。相形而言,奶奶要重要得多,他想知道奶奶在裝作去北京看戲的日子裡,究竟藏身於何處。他為這些日子以來的粗心大意和自以為是的孝道感到羞愧。
計程車終於減緩車速,在一個叫做北塘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轉而沿著坑坑窪窪的鄉村小道繼續前行。費揚若即若離地跟著,經過一大片空曠揚塵的荒地,進入了一處古舊的小鎮。計程車穿過小鎮密集的民居,七彎八拐的,駛向一條臨近河灘的碎石路,嘎地一聲,停在了一座年代久遠的宅院門前。
司機響一記車號,屋門隨即洞開,一名粗手大腳的鄉下婦人聞聲疾步奔出,迎接費奶奶。然而兩人並未寒暄什麼的,鄉下婦人很是熟稔地直接將後備箱中的食物盡數取出,有力地挽在兩臂間,待費奶奶結清車錢,便一前一後地雙雙進入屋內。
計程車原路返回,費揚極小心地將自己的車遠遠地停靠在路邊,走過去察看究竟。午後的河灘空無一人,灰濁的河面上,一艘運沙的駁船,正順水而下,漸行漸遠。
費揚很快就發現,面朝這片河灘的建築物,除了費奶奶進入的那座宅院而外,大都是房舍的背面,暗沉沉的牆壁,破舊的窗,牆角生著潮溼的青苔,一律是凋敗的景象。
費奶奶去的那幢宅院,是仿古設計的,兩扇大氣磅礴的硃紅色大鐵門,門廊依稀有一些油漆剝落的雕花,四周以高牆圈圍,綿延足有半里地。延牆一帶,有樹木有花草,有牽絲攀騰的藤蔓類植物。
費揚試著從門縫朝裡張望,一無所獲。他孩子氣地貼門傾聽,裡頭靜寂無聲,如入無人之境,完全不是有客自遠方來的熱鬧氣象。他不禁暗暗納罕。
當然了,他不可能像三歲的小朋友,奶奶、奶奶地叫著,不問青紅皂白地闖進去,也不能貿貿然敲門,堂皇而入,對奶奶宣稱,我跟蹤了您老人家,無非是想看看令您無數次捨棄去北京聽戲的,到底是哪門子的摯交,或者,竟是什麼老相好?
此念一閃,費揚立即對自己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浪漫得匪夷所思的猜想——奶奶是虔誠的佛教徒,一個多年來與青燈、黃卷、禪堂、木魚為伴的老太太,難道心中還洶湧著熾熱的男女情慾?呵呵,趁早拉倒吧。
費揚到底還是不甘心,轉過河灘,來到小鎮的街道上。不出所料,那座宅院與別的房屋背道而馳,用了粗糙的水泥和石塊將原有臨街的正門封閉。費揚走近細看,一看之下,大吃一驚,一塊木匾在亂石的縫隙間隱約可辨,上面字跡班駁,依稀寫著,北塘製藥廠。
藥道 第六章(4)
費揚太知道這個廠名了,費氏藥業成立三十週年慶典時,費智信曾經高薪聘請一位學者編撰過一冊費氏藥業的發展簡史。那本書裡第一次提到了這個名字,北塘製藥廠。
一家規模類似於家庭作坊的集體所有制企業。費智信早年是這家藥廠的工人,從最底層幹起,後來,他承包了這間藥廠。
費揚記得那冊簡史裡是這麼寫的,寥寥數語,潦草到有點不負責任地囊括了作為費氏藥業發源地的這家小廠子的全部歷史,再無贅言。
費揚怔了半天,無計可施,只好在街上隨便轉悠了一圈。小鎮居住的多半是手工藝人,在自家門前擺一處小攤,以小本生意謀生。費揚只用了十來分鐘就看完了這個乏善足陳的小鎮,再度折回那幢神秘宅第的背面,對著北塘製藥廠那幾個字發愣。
宅院左邊,是一進寬敞的院落,有一名四十餘歲的婦人坐在街沿上,身胚肥碩,手指倒是靈巧,伶伶俐俐地用彩色的紙張,摺疊出一些栩栩如生的花朵,不大一會兒功夫,那些花,就在她的膝前堆積如山。費揚想了一想,上前搭訕:
“大嬸,您好手藝,這花是做什麼用的?”
婦人怪怪地瞅他一眼,也不答言,朝屋裡努努嘴。費揚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不覺一怔。原來這是一個殯葬用品生產作坊,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