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奎來門口看看,究竟這位老漢是不是他的父親?”戰士跑步去找張東奎。這老漢張苗貴正在門口向院裡東張西望。兒子張東奎後背上的刀傷還有沒好透,只能邁著小步跟在衛兵的後面。還沒有走到醫院的大門口,他已看到立在門外往裡張望的父親。張東奎顧不得傷口的疼痛,快步走到父親面前,驚奇地問父親:“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一路上多麼危險!”他話中帶有責怪的意思,有點報怨父親不該來,可老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又心疼起來。他把父親領進醫院。他得先把父親的住處安排好。父親的住處著實讓他動了一番腦筋。醫院裡人多房少,他找到醫院飯堂的司務長,把父親的情況跟司務長說了說。司務長為難,他想了想說:“張連長,你看這樣行不行?醫院的飯堂吃飯時有人,晚上則空著,在飯堂裡安一張床,白天撤走,晚上鋪張床就可以休息。好在天氣暖和,也凍不著老人家。”張東奎連聲感謝,對司務長說:“父親住在這裡,平常就幫你們燒燒火,洗洗碗筷,打打下手吧,農村的莊稼漢不幹活他會閒出毛病來。”安頓好父親後,他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心裡尋思:父親這次一路來找,是想讓我回家去,肯定是在家中和母親商量好的。這該怎麼辦呢?他橫下一條心:拖,拖上幾天好好勸勸父親,做做父親的思想工作,讓他早點回家。醫院裡開過晚飯後,飯堂裡空蕩蕩的,他來到飯堂裡,見父親正躺在牆角的一張小床上。張東奎上前問父親:“吃過晚飯了嗎?”父親回答:“吃過了,部隊上的同志待人真熱情。”爺兒倆說話的聲音在空曠的飯堂裡迴盪。張東奎坐在床邊對父親說:“住天把兩天趕快回家吧。你看這醫院裡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他們拋妻舍子離開家鄉出來革命。都像你這樣來找,部隊的紀律不要了?醫院裡只住著你這一個不穿軍裝的人,時間長人,人家會看咱的笑話。”父親生氣地說:“我不管,也不怕,他們能把我吃了怎地?你得跟我回去,不跟我回家,我就不走了。”張東奎說:“這不行,你必須過幾天就得走,我們部隊有紀律,我會受處分的。”老人說:“我不管,你受處分才好,才能跟我回家。”張東奎勸說不動父親,只好給父親蓋好被子退出了飯堂:“歇著吧,咱爺兒倆明天再聊。”白天,老漢張苗貴幫著飯堂的炊事員燒鍋、洗碗、洗菜,有了閒時就跑到醫院領導那裡吵鬧,堅決要求兒子回家。醫院領導相勸:“老人家,張東奎同志只是我們治療的傷員,我們無權批准或要求他幹什麼或不幹什麼,有什麼事情還得找他的部隊領導。”老父在醫院領導面前這麼一吵鬧,全院上下都知道了:九旅有個張連長的父親吵鬧著要領兒子回家。傷病員和醫院的醫生護士在背後對張東奎指指戳戳,議論不停。弄得張東奎抬不起頭來。他把父親帶出醫院,到一無人處和父親大吵一通。無論張東奎說什麼,父親就是聽不進去。老漢張苗貴一生膽小怕事,這時卻不知哪來的勇氣,到處找領導找機關要帶兒子回家,這已成了當地部隊機關中的新聞。這時九旅在外地轉戰數月後,又轉回到湖西休整。九旅旅部就住在湖西地區的一村莊中。父親來找兒子張東奎回家的事,不知透過什麼渠道,傳到九旅首長的耳朵裡。旅首長派人到醫院找來張東奎,要跟他談談。張東奎就把家中的事給旅首長彙報了。旅首長聽完後說:“看樣子,你老父親不找回兒子決不罷手了。你的二弟病故了,你就成了家中的獨子。幹革命是自願的,不能強求。捆綁不成夫妻。鑑於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就批准你回家。希望你回到家鄉後,嚴守部隊機密,在地方上繼續為革命工作。”張東奎實實在在地報告:“我在部隊戰鬥多年,是個黨員。說心裡話,我捨不得離開部隊這個大家庭,捨不得和我一起工作戰鬥的同志們,可是父親輾轉來到部隊,非要我回家不可,我心裡充滿矛盾和痛苦。”旅首長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自責,共產黨人到哪裡都要有個共產黨人的樣子,到哪裡都要幹革命。希望你牢記入黨誓詞和我黨宗旨。”張東奎內心痛苦的告別旅首長,一氣之下也不住院了,跟隨父親又歷經艱險回到老家。他從醫院脫下軍裝,換一身莊稼漢子的衣服,隨身只帶了三件東西:部隊作戰時的立功獎章;一支剝落了綠漆、凸凹不平的軍用鋁質水壺。這隻水壺是戰鬥中繳獲鬼子的。此外還有一把嗩吶,是自己在四師時連隊中一位排長的遺物。那位排長犧牲前在部隊休息時總愛摸出嗩吶吹上兩口。排長是宿北沭陽人,同志們都愛聽他吹嗩吶。部隊行軍打仗間隙,張東奎也跟自己手下的這位排長學著吹上幾句。排長在一次戰鬥中被敵人擊中頭部,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犧牲了。連長張東奎在處理排長的遺物時,所有東西都隨排長的遺體埋入地下,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