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導致了王艮的“百姓日用即是道”的大眾哲學。類似的話陽明也說過,但語義不同。王艮的平民宗教瓦解了心學的天理界限,王艮的泰州學派大昌,陽明的心學遂亡。
山陰縣西六十五里有一個牛頭山,陽明將它改名為浮峰,鄒守益從江西來問學,走時,陽明送他到這裡,還寫了詩:《再遊浮峰次韻》《夜宿浮峰次謙之韻》。鄒走後,陽明與別的學生在延壽寺秉燭夜坐。陽明大概覺得這也許是永別了,慨嘆悵惘不已,說:“江濤煙柳,故人倏在百里外矣。”
這對於主張“學務無情”的他來說,有些破格,所以一個學生問他為什麼這樣思念鄒?他說:“曾子所謂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較,若謙之者,良近之矣。”
這個鄒守益「字謙之」的確很好地保持儒家及王門的傳統,創新的力度不大,所以過去有人認為他是王門的嫡派親傳。這個鄒,兩年後貶官為廣德州通判,他在廣德州建立復古書院,廣集生徒。嘉靖六年請可先生文集,陽明很放心的交付他,還很精心的編定了年月,囑咐純按時間先後排,不能以文辭分類,明道而已,不能混同世俗的繁文盛而實意衰的做法。陽明編自己的文集也要學孔子刪述六經的手段。
陽明也有教育失敗的時候。這個點傳師碰上沒有內因的頑固漢也是一籌莫展。有一次他送走兩三老頭,退坐中軒,若有憂色。錢德洪趕緊過來問訊,王說,方圓鑿枘,格格不入,聖道本來坦易,世上的俗儒自加荒塞,終身陷荊棘場中而不悔,我不知怎麼說好啊。錢德洪很感動,退下來對同學說:“先生誨人,不擇衰朽,仁人憫物之心也。” 從今年開始他空前的忙了起來,因為開始有大批的學生從江左江右、山南海北而來,把古越城區的寺院都住滿了,如天妃、光相等地數十人擠在一屋,夜無臥處,輪換著躺一會兒。在南鎮、禹穴、陽明洞一帶到處都是來求學的同志。陽明每開講座,前後左右環坐而聽者,常常數百人。每次講完,學生無不跳躍稱快。可以想象那肯定是盛大的音樂會、解渴的哲理詩朗誦會的效果。因為心學本是詩學,陽明又通達無礙,機鋒犀利,還有誠摯感人的氣度,都會融化成一種教堂唱詩班的氣氛。陸九淵講義利之辨,能把朱熹講哭了。陽明的本事又遠遠大於陸,他能把來問學的人講得忘乎所以是理固宜然、題中應有之事。陽明就是單作為一個教育家,也已在教育史上佔了醒目的一頁,現在已有許多研究教育的專書在詳細闡發他的教育學。
當時,來求學者絡繹不絕,他送往迎來,月無虛日。有許多到了一年多了,陽明還記不上名字的。每當臨別的時候,陽明常感慨的說:“君等離別,不出天地間,苟同此志,吾亦可以忘形似矣!”「《傳習錄》下」
他講學的輝煌期終於到來。他的文章事功在傳播緩慢的古代也終於傳播開來。他本人的水平也在日進日新,現在已臻達“感召之機申變無方”的化境。每個來求學的人都是廣告,所以雪球越滾越大。他的大弟子也有獨立辦學的了,對擴大王學的影響也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官方的批判也是一種大力宣傳。南宮試士以心學為問,陽明就相當高興:這回窮鄉深谷也知道我的學說了。我若錯了,必有起而求真者。
其實官方的壓抑並不多麼嚴重,心學人士愛小題大作、自我重要。那個王門弟子說“我不能昧我的良知而媚時好”,不答而出,自然考不上。而歐陽德、魏良弼直接闡發老師的思想也居然高中。說明並非全體在位的都以王學為敵。
陽明指引的成聖之路決不是苦行之路,他有個口頭語:“常快活便是功夫”。還愛說“勝得容易,便是大賢。”他對作為“六經”之一的樂,推崇備至,他決不象盧梭那樣反對演戲,他甚至認為“今之戲子,尚與古樂相近。”他說:“《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戲子。《武》之九變,便是武王的一本戲子。聖人一生實事,俱播在樂中。”對於“詩言志”這樣的老話題,他解釋為“志便是樂的本”。
今年,他寫信給黃勉之說:“樂是心之本體。仁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忻合和暢,原無間隔。...時習者,求復此心之本體也。悅則本體漸復矣。...時習之要,只是謹獨。謹獨即是致良知「劉宗周、黃宗羲一脈正是以此為基本路線的」。良知即是樂之本體。”這樣,致良知就變成找大快樂,讓生命變成欣悅的靈魂課程。 要想找到良知,不能假借外物,也不能把外物當目標,也不能有任何主觀的成見,這些經驗性的偽道理正是致良知的最大障礙。就找快樂而言,也是少一種毛病就多一分快樂。據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