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狼兵前來。陽明立即下令訓斥,要按“失律罪”處分他們,但又並不真處分,只是激勵他們去立功贖罪。這是陽明發揮指揮作用的時候了,他說:“兵宜隨時,變在呼吸。怎能各持成說?貌似持重,卻坐失時機。福建軍有立功心,利於速戰。敵以為我必等土軍狼達,不會出擊,卻正是出擊的好時機。”虛虛實實的契機看怎樣把握利用。
他親自住蹕上杭,算是靠近前線指揮,命令假裝撤軍,揚言秋季等大軍來會剿。卻分兵三路,佔據險要,於二月十九晦夜,全線突襲,各路並進,直搗象湖山,拿下了主要的隘口。這是軍事上常說的“出其不意”,造成敵人的相對劣勢,我變被動為主動。
對手畢竟是水平不高的民間武裝,他們以為官軍還會像往常一樣,受挫之後,或走或來召降。沒想到這次官軍勇敢又能耐了。他們想攀登到懸崖絕壁上去,沒想到上面早有王佈置的從小道上去的伏兵。上面滾下圓木石頭,他們只有四處逃奔,但依然邊跑邊打,官軍人數不是很多,但有“勢”,尤其是三股鼓譟穿插,遂喊聲遍山野。暴動部隊既離開了老巢又失去了地利,便大勢已去。
官軍乘勝追剿,攻破長富村、水竹、大重坑等四十三所據點,殺了暴亂首領詹師富、溫火燒等共七千餘人,把遍佈在山中的“賊洞”都搗平了。用正史上的話說:這一次僅用了三個月,樟南數十年賊寇悉平。
陽明原先做了兩套準備:賊若據險相鬥,就學鄧艾破蜀--間道以出;賊若盤踞山洞不出,就學充國破羌--用小部隊困住他們。這個方案有陰有陽,萬無一失。廣東兵不走間道,打亂了部署,一度受挫,諸將灰心,請調大軍,他的獨特超人之處在於能透過一層,不肯自懈失機,親自督師,卒獲成功。
他出發前,在山陰,王思輿跟另一個朋友說:“陽明此行,必立事功。”問:“何以知之?”答:“吾觸之不動矣。”--這個觸之不動,就是“心”有了定力,有了主意。果然如此。這個王思輿就是當年去拜訪他人未到而他已先知的那個拜訪者。
4.物質變精神
細看王陽明關於這一仗給皇帝上的五、六道上疏,真覺得這個人還有極瑣鄙的一面。疏文長得要命,仔細得近乎糊塗,什麼打手、殺手的姓名,古里古怪的賊名都一一開列,每一小戰繳獲的牛馬都計數上報。莫非怕皇帝不信?--自然朝中是有一批文官專門在哪兒挑剔勘驗,怕謊報軍功。事實上也是主要寫給他們看,因謊報軍功的太多,朝廷總是煞價--你報四千,他按二千算。這次對王也是如此,兵部以聖旨名義下達的嘉獎令,就讓他殺賊的數目少了一半。
最不可解的是說重複話,幾天之內寫幾萬字的公文,反覆請求給他專職專權,累不累?--沒工作時,身體不好,有了工作,身體就好了。不給權責,不幹不就得了麼,還何必像要飯似的去乞求效忠君國的工作機會。比皇帝還積極。救民水火的責任感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恐怕是功名心,不願意一事無成。若不能成功,他就既難成聖也難成雄,而無權就什麼事也幹不成。然而貪則必敗,怯則無功。這中間有許多微妙的道道。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勤於王事的典範。大明朝的官成千上萬,若都像他這樣,就出不了李自成,女真族也很難進關了。但是朝廷很有辦法,偏能不讓這種人得志行道,象是偏要召喚李自成起來、女真族進來。
皇帝因他平樟南匪患之功,賞了他銀子二十兩、獎狀一張,升官一級。他又上疏謝恩,說不是我的功勞,是那些做具體工作人的功勞。儘管這點賞賜還不如皇帝一次賞給某個和尚、道士、優伶、太監的那個零頭呢。但朝廷還只是先賞他一個人,別人經勘驗明白後再說。他並不是一個貪功冒賞的人,他一再宣告自己只是盡了點催督之責。事實上差不多也是如此,他沒有像別的官僚那樣成為“梗阻”,能夠把底下的願望體現出來,把上頭的意志貫徹下去,就是上上好官了。
王本人的確不在乎那點獎勵,但他要能夠行使賞罰的權力。這時他又要運用法家的理論了。道德教化解決不了燃眉之急。他接二連三地給皇帝上“賞不愈時,罰不後事”的常識課。用當代眼光看,那種體制真夠厲害的,能把每個人都弄得可憐兮兮的,像個要飯的叫花子。然而這正是自古“士不遇”悲歌的總帳。陽明的感慨何嘗少淺!現在,他來操作,不是空嘆了。
不過,大思想家即使談雞毛問題亦言近旨遠--只要是他在談,而不是跟皇帝報殺人的帳單,就還可看,而且可以看出官軍無能到什麼程度。
他說近年來,嶺北一帶謝志珊、高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