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一直尋找的也正是這種智慧。無論是兵家還是道家和釋家,現在百川匯海,萬法歸一,通道必簡,凝聚成一個也是所有的問題:怎樣將人的思維方式調整得既有效又正義?那些經傳註疏只是從不再智慧的思想中搜尋各種角度和說法有什麼真切的指導人生的意義?那些智慧經過長時間無智慧的解釋已經退化為習慣。
“君子勤小物,蘊蓄乃成行。”他此時感到了講玄虛空寂的釋道兩家在面臨尖銳的生還是死,以及如何生與死時,幾乎全無用處………“靜虛非虛寂,中有未發中。”他現在開始拈出後來心學普度眾生的修養法門了:什麼“無慾見真體,忘助皆非功。”忘,是故意去尋找無念頭狀態。助,是人為地來“拔苗助長”。王氏本人區別於其後徒的一個“指標”是王始終堅持“事上練”。找“忘”是坐枯禪。既要在事上練,還不能墮入纏執之中。不是一般的做什麼事成什麼人的問題,而是在做事中體悟存在,既不能在做事中遺忘了存在。也不能在體悟存在時反對做事,不會做事,敗事。用他的話說即“踐形乃無虧”。在這個意義上,他主張“願君崇德性,問學刊支離。”
後儒將朱子“派”為“道問學”,將陸九淵“派”為尊德性,並強解析為水火不容的兩派。至少此時的陽明並不反對“道問學”,只是要求在問學時,去掉溺於支離破碎字詞析義的毛病即可。
“無為氣所役,無為物所疑。”
“生人不努力,草木同衰殘。”
7.北風送南雁
他是在料峭春風吹人冷的時節,離開他本要大展宏圖的京都的。
汪抑之,湛若水,崔子鍾等人為他賦詩以壯行色,他也在他們的呵護中漸漸復甦了精神的活力與信心。雖不能說失敗的打擊與痛苦已被徹底克服,但基本上是莫予毒也了。他〃南遊〃走了不到十幾天,就再次賦詩申述前幾天答詩的未盡之意,並且在夢境與他們重逢。毫無風刀霜劍的威逼感,並且再三唸叨他們要在衡山結廬,共同研究《易經》的約言。經典,必然是他這種如〃驚鵲無寧枝〃者的家園。心學家是熱心腸思想家。
但是劉瑾是冷心腸政治家。於公開打擊之外,他增加了超法度的暗殺。他的邏輯很明確的黑社會規矩:要麼是我的朋友,立即升遷;要麼是我的敵人,必欲置於死地。王陽明本是可用之才,但他既然不為我所用,就尤其要殺之而後快。因為他有才。極可能是王出獄後的活動使劉瑾感到膩歪,才在陽明出京之後決定追殺他。要不然,是不必大老遠的非到錢塘江才下手。王惹惱劉的地方大約是他又與文人詩酒唱和,不老老實實,〃悔過自新〃,還亂說亂動,儘管王留下來的詩中沒有直接罵宦官的句子,但劉瑾是最膩煩文人結團的,象日後的任何大獨裁者反對文人抱團一樣,如張居正,清政府。自然,他把幹掉王的計劃交給下面的殺手去執行後,他本人就忙著搞財政改革,取樂去了。大人物不總記著小人物的死活。象陽明這樣的六品主事,只要不抱團,永遠也翻不了劉瑾這個大船。
為什麼非選擇錢塘江?不定在蘆溝橋,或沙河,黃河?也許是在那裡才追上。還有一個劉瑾的黨羽在哪裡更得力的問題。自然也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此事的真偽。因為,錦衣衛殺人是肆無忌憚的,會兜那麼大的圈子,費那麼大的勁?更主要的是在陽明當時的詩文中沒有這種刀光劍影的絲毫痕跡………這自然也不足為沒有此事的證據。從來就有兩派:毛西河等認為“譜狀乃盡情狂誕”;馮夢龍的「王陽明先生出身靖難錄」則詳細如小說家言,寫錦衣衛二校脅迫陽明投江,陽明在別人的幫助下騙過二校,假裝投江,然後趁船至廣信,等等。二說都是以意為之,不足深信。
所以,我們還是不妨按《年譜》及查繼佐的《王守仁傳》來複述這個故事。〃故事〃說:錦衣衛殺手追到江畔,陽明慮難得脫,急中生智,用上了當年習學俠客的那一套本事,將衣服鞋帽或投至江中,或擱置江畔,成功地佈置了自殺的假現場,騙過了那些職業殺手「這其實很難。江水滔滔,殺手們看見江中衣帽須距離很近,距離近則能看見真相。距離遠,走到跟前則看不到任何現場。再說錦衣衛的人豈是等閒之輩?」然後,他偷偷地爬上一條商船,船是去舟山的,並忽起颶風,他們一日夜就到了福建介面。他爬上武夷山,如驚弓之鳥,一氣竄入深山之中。
剛剛復燃的希望之火又蒙兜頭一盆冰水,他實在是不想再出山了。情緒再穩定的人也受不了這麼不穩定的現實的衝擊,更何況他並不是個穩定的人。當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個安身之地。深山之中只有寺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