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1 / 4)

小說:王陽明大傳 作者:你妹找1

這自然都是事後看著如此。當時的情形絕不這麼美妙。他出獄後,外面的白色恐怖更加嚴重。劉瑾已嚴密地控制了京城。錦衣衛的特務不但遍佈四方,且已進入重點盯梢的細緻階段。象陽明這樣的奸黨,榜上排名靠前的重犯,劉瑾早有佈置。有的記載說,是先讓錦衣衛在錢塘江邊預伏;有的記載說是派錦衣衛追趕到江邊,反正是要幹掉他。暗殺是不用付出政治成本的。也因此他還是可以在京城稍事逗留,與還敢與他相見的朋友依依惜別。他入獄後不久,王華即被藉故弄到南京去了。貌似平調,其實是貶官。京城中的精英,至少是反劉瑾的風雲人物所剩無幾。能與陽明稱為道友同志的不過二三子。他們是寧靜的學者或略疏遠政治的道德家,思想家。如湛若水,汪抑之,崔子鍾。他們不會因白色恐怖而疏遠朋友,照樣為他置酒賦詩,“搽洗傷口”。尤其是他還將遠戍貴州,能否活著再見還是個問題。再加上他現在是徹底地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其中酸甜苦辣毋需說,不必說,也難以言說。除了安慰就是鼓勵,然而一點也不虛偽空洞,恰恰相反,充滿了“精神貴族”的高貴氣韻。他們之間的唱和,流露出來的都是堅強的道義的尊嚴,沒有絲毫的怯懦的失敗的悲鳴。儘管廷杖,大牢,還有一點希望也看不到的壓抑的現實,以及吉凶未卜的漫漫貶謫路,這其中的任何一項,都足以讓凡人絕望乃至於自殺。但陽明卻偏偏能於絕處化生出“新大陸”來。了不起!

也許他的學生也刪除了陽明傷感方面的記錄,大約怕影響教主形象的高度。其實多情的陽明是從不諱言自己的感情的。誠如他自己所說的:“嘗嗤兒女悲,憂來仍不免。”我心匪石,在黃鐘譭棄瓦釜雷鳴,奸臣當道,忠臣被害,庸人執政,精英淘汰,冠履倒施的全盤倒錯的世界之中,哪個志士不悲憤欲絕?他自然也不例外。什麼“間關不足道,嗟此白日微。”等等,再三嘆及。但是這種“浮雲蔽日”的浩嘆,是中國士人的老調子了,每個人都深有感觸的來詠歎,但對人類來說已不再有新資訊。

自然還原回去,用境遇倫理學的眼光來打量,他此時的處境和心境,都值得大加表現和渲染。他父親已被劉瑾藉故弄到南京去了。餘姚老家,更是關山阻隔。犯人的處境在劉瑾的高壓政策造成的呼吸成禍福的白色恐怖氛圍中是標準的“如履如臨”。更何況還有可能的謀殺在等待著他。有個叫許天錫的言官,與陽明是同年進士。他出使返朝,“見朝風大變,敢言者皆貶斥,而瑾肆虐加甚。”他揭發了瑾數十事,知道奏上必大禍臨頭,遂夜寫“登聞鼓狀”,準備尸諫,讓家人在他死後奏上。然後上吊自殺。也有人說是錦衣衛把他勒死的。當時錦衣衛分頭跟蹤他們的目標,陽明更在被跟蹤之列。與王接觸要擔風險的。但是還是有許多人為他送別。這說明“道不孤,德必有鄰”,正氣是不會滅絕的。正是這種正氣,使他們相濡以沫,用偉人的標準自律並相互要求,“君莫忘五詩,忘之我焉求?”“鵝湖有前約,鹿洞多遺篇。寄子春鴻書,待我秋江船。”他們要在雞鳴風雨之中,用帶血的雙腳踐履聖學的道統。這不僅見出陽明他們的〃不為倉菌謀〃的心力,更見出士子儒學的道義力量,因為他們的心力正產生於這個道統。

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陽明的獨特的思想道路。

“嗟予不量力,跛蹩期致遠。”經過正正反反的折騰,他深切的感受到:“道器不可離,二之即非性。”這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道術一體”的觀念。器,屬於具體的範圍,但思維的最高階段是具體(如常說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是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道器不離也好,道術一體也好,都強調一個世界觀和方法論高度統一的問題。這也是“五行八卦”思維留給中國人的古老遺產。要想做到這一點不是個思辨問題,而是個身體力行的問題。單靠辭章註疏解決不了。甚至任何“紙上談兵”都無濟於事。就本質而言,它是一種“隨機應變”又無往不合大道的“智慧”。

就現在的王陽明而言,給他支撐的,他也渴望得到的,正是“有效”的道術一體的智慧。怎樣才能絕處逢生,化險為夷?儒學道統給了他信念,但沒給他具體的方法,給了他原則沒給他“當下此刻”該怎麼辦的藝術:既反對流行的這一切又要與它們並不“我死你活”的矛盾下去?如何在險象環生的逆境中“重新開局”?只有這種智慧才能救得了他。自然也只有這種超越了時空的思想智慧才是現代讀者感興趣的,能給現代人智慧的話題。而且是從失敗中挺立出來,再造輝煌的智慧。這是任何時代的人都需要的真正的人生智慧。所有的哲學或思想都是為了養育這種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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